昏黃的小路,兩旁的綠化樹郁郁蔥蔥,下午剛下過一場大雨,紅磚鋪就的人行道上,偶有磚塊松動,一踩就濺一腳污水。所以,許念一路微低着頭,走的很是小心。
“喂!”一個男生突然叫住她。
許念擡頭看去,隻見胡同口的轉角處,劉北山肩膀靠牆痞氣的站着,歪着頭,還是那件灰色連帽衫,雙手插兜,一雙大長腿,左腳微搭着右腳,昏暗的路燈照的他臉上硬朗的線條有些模糊,有一種莫名少年氣的痞帥。
“有事?”劉北山臉上的傷口已經好的差不多了,隻有額角還貼着一片創可貼。不得不讓人感歎,年輕真好,恢複能力就是快。
“你沒事吧?”劉北山在許念看過來時,不自覺的站好,狀似無意的問道。
“我沒事。”說完,她便率先離開。在沒有徹底解決魏萊三人前,許念不想和劉北山有太多接觸,以免給他帶來不必要的麻煩。她看的出,劉北山是個内心善良的男生,雖然是街面上的小混混,卻不是真正的惡人。
“我送你回家。”沒給許念拒絕的機會,劉北山大步超過許念,還從她肩上拿走了她的書包,背在自己肩上。在許念看不到的地方,笑的像個傻瓜。
一路上,兩人都沒說話,像兩個陌生人一樣,穿過一條條大街小巷,看着劉北山雀躍的腳步,許念低頭莞爾一笑,說不出的青春美好。
快到胡小蝶家時,劉北山将書包遞還給許念,留下一句,“以後我每天晚上都來送你回家。”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的。”看着劉北山失落的腳步,許念小跑着追上了他,拉住了他的衣袖,“劉北山,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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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我回來了。”許念回到家,胡母又在廚房切土豆絲,是為明天的雞蛋灌餅準備材料,客廳的地上放着三個顔色各異的大盆,盆裡是還未處理的豆皮和海帶絲,還有一大盆發面。
“小蝶,你别忙了,回你房間去學習,這裡放着媽來就行。”胡母探頭連連說道,手上切土豆絲的動作卻絲毫未停。
胡母才四十一歲,看着卻有五十多歲,臉上的皺紋,鬓邊的白發,還有微彎的背脊,讓她看上去疲憊又蒼老。
生活從未眷顧過這個女人,把她從一個青蔥少女,轉眼過度成這幅模樣。
許念回屋放下書包,便出來幫着胡母清洗豆皮和海帶絲。
“都說了不用你,不用你,你這孩子,真是不聽話。”胡母嘴上雖然喋喋不休,可眉眼卻染上了笑意和輕松。
“我幫你,兩個人快一些。”許念一邊幹活,卻忍不住看向正在擡肩擦汗的胡母。
胡母是個性格溫柔到軟弱的女人,胡父是個跑長途的貨車司機,因為工作關系,常年不在家,家裡的一切活計都壓在胡母一人身上,胡父每個月隻給母女二人微薄的家用,根本不夠,還時給時不給,即便如此,她也一直是逆來順受着。
胡父在北方另安了一個家,在胡小蝶六歲那年,那個女人給他生了個兒子,從那時起,胡父便想要和胡母離婚,卻一直不知該如何開口?
大抵是男人的劣根性,剛出軌那會兒,他還會自責懊悔,生怕被妻子發現。可等一切被攤開時,他的那股惶恐和自責就像陽光下的水漬,瞬間便被蒸發的一幹二淨。還會反過來,指責他的出軌,都是你的原因。
事情拖到那個男孩七歲,該上小學了,需要給他上戶口,再加上那女人的一通撒潑威脅,胡父快刀斬亂麻的回來便和胡母離了婚,立場堅決的表示,胡小蝶他肯定不要,一分撫養費沒給,還無恥的拿走了家裡為數不多的積蓄。從那以後,再沒出現過。
從胡小蝶記事起,父親在她腦海裡的印象,甚至不如小巷口賣油條的早餐攤老闆印象深刻,母親每日忙着生計,也沒時間關心她。在這種沒有家庭關愛的環境下長大,胡小蝶的性格敏感又自卑。
十三歲的胡小蝶,正值青春期,父親一臉冷漠的說出不要她,讓這個本身就沒感受過多少父愛的女孩,心靈受到了無法愈合的創傷。她委屈,她難過,可看着被生活壓彎了腰的母親,内心善良胡小蝶,沒有變得叛逆,卻變得越來越沉默寡言。
“媽,你用那筆錢租個小店面吧?我不想你太累。”許念揉着面,輕聲說道。
聽許念提到那筆錢,胡母的眼淚一下就下來了,她手下不停,用肩膀蹭着擦掉臉上的淚水,可是怎麼擦都擦不完,眼淚像是決堤的河水。這個忍了一晚上的女人,此刻再也忍不住了,蹲下身,抱着自己,把頭埋在膝蓋處,嗚嗚咽咽哭的悲傷,卻沒有發出多大的聲音。可見,這樣隐忍的哭泣,已經成了她的習慣。
許念走過去,抱住瘦小的胡母,輕輕拍着她背,隔着短袖,能清晰的摸到她的骨頭,“媽,已經過去了,一切都會好的。”
“是媽沒用,都是媽沒用,隻會教你忍讓,卻讓你被别人欺負……”胡母哽噎道。
“是她們在作惡,要怪也是怪她們,與你無關。”許念安撫着胡母。
漸漸的,胡母的情緒平複了很多,她眼眶紅通通的有些浮腫,擦了擦眼淚看着許念,語氣輕松不在意的說道:“那些錢是留給你上大學用的。媽已經習慣了擺小攤,哪天不想出攤就不出攤,都不用心疼房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