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叔消失的這些年,天真從未放棄過對他的尋找,但随着時間的流逝,再強的執念也會被歲月沖淡,經曆過這麼多事情,我曾在他身上看到過一種近乎釋然的情緒。
當我以為,他終于學會不再去糾結這些沒有答案的問題時,李老五帶着他過往的心結,重新出現在他的人生裡。
人活過一輩子,缺失不能避免,亦無法挽回,隻能成為一道淺淺的印記,深深烙印于心,逐漸風化成不會消失的傷疤。
可是命運曾經給過天真一次機會,這個機會讓天真破開重重謎霧,從終極之中将小哥帶回人間。
現在,他擁有了第二次機會。
這是一個巨大的誘惑。
一邊是安穩平靜的生活,偶爾失眠時,你可能會對着夜空,想起你無法追回的過去。
一邊是刀光劍影的冒險,性命懸于梁上,但兇險之中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性,能化解那道名為“遺憾”的心魔。
天真毫不猶豫的選擇了後者。
這時候我才發現,他其實從來都沒有變過,他還是以前那個一往無前的吳邪,無論是被诓騙、被算計他都不曾退卻,穿越荊棘經曆苦難,也要執拗的去追尋結果。
爺青回。
天真講完事情的來龍去脈,小哥沉默許久,連胖子也縮在一邊沒有說話,天真的目光在我們身上巡視一圈,猶豫的意味愈發明顯,小哥看他一眼:“什麼時候出發。”
胖子露出一個果不其然的表情,他上去一把勾住小哥的肩膀,咧嘴笑道
“我就說咱倆不用跟小哥見外,都是天真,張口閉口就要蒙你,得,有這小哥這尊佛在,玉皇大帝的鬥咱們都能撅一撅,挖那什麼于滇國就跟玩一樣,咱們就當上陝西旅遊了。”
胖子甩鍋甩的飛快,天真翻個白眼,沒有再提推辭的話,他們三個的交情早就過了要客氣的階段,出生入死都是一句話的事兒。
我眼珠子轉一溜,小九九還在心裡醞釀,天真察言觀色立馬堵我話頭
“妹子你消停點,下地倒鬥不是你們小姑娘能摻和的事,這次我們都是别人夾的喇嘛,不比以前單打獨鬥,行當裡什麼牛鬼蛇神都有,耍心計扮笑臉,你個涉世未深的丫頭片子能讓他們生吞活吃了。”
講老實話,我對下鬥這個事真是沒什麼熱情,兩年前的那幾個鬥早就給我吓怕了,是空調不夠涼快還是電視劇不夠好看。
但這次不同,聽天真話裡的意思,這個李老五不是什麼善茬,天真為了避開二叔,不能過于興師動衆。
在鬥裡,沒有自己人在身邊,最要命的不是粽子,是人心。
我思緒百轉千回,胖子見我臉色不對,連忙接話道
“對,你長的就一副好忽悠的樣兒,好不容易養出點氣色,上趕着吃苦受罪幹什麼,萬一你在鬥裡出點什麼事,小哥還不得心疼死,在家好好待着,胖哥給你帶特産。”
聽他們這神似哄孩子的語氣,我就覺得哭笑不得,我擺擺手讓他們别說話,心裡掂量過兩三遍,我才道
“道理我都懂,我就問你們一句話,如果今天攤上這事的是我,你們還會用同樣的話勸自己嗎。”
有些東西,不必多言。
胖子捅捅天真,小聲道
“怎麼辦,我他娘的給丫嗆住了,這話我不知道怎麼回,你腦子好你講。”
天真看看我,又看看小哥,一拍大腿,索性對小哥嚷嚷:“管管你媳婦兒,自己媳婦自己勸,我跟她掰扯不清,講完來吳山居找我。”
說完他拽着胖子趕命一樣出了門,家裡又隻剩下我和小哥。
我跟小哥靜默對視,心中沒底,對天真和胖子,我尚且能撒潑耍賴,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對小哥我是真的沒轍。
他軟硬不吃,油鹽不進,要是他發話硬要我留在這,我就是淚填西湖都沒用。
氣氛逐漸安靜,我們又回到久違的尴尬當中,他眼底平和如冰川,沒有任何眼波湧動,我不知道怎麼說服他,手指絞着衣角,無數說辭在心中閃過。
但是想過良久,我也沒找到一套可以應用在小哥身上的話術。
小哥一直沒有出聲,隻是淡淡地看着我,面無表情,風吹進客廳,紗窗被掀起,陽光投射在地面,分割出金黃色的剪影。
我看向地闆,暖融融的光澤映入眼瞳,心緒卻不平靜,我忽然感覺,在這個男人面前,我已然束手無策。
不戰而屈人之兵,我就慫成這狗樣。
滿心懊惱無處發洩,我耷拉着腦袋,思緒亂成一鍋粥,正冒着咕噜噜的氣泡,不成形狀,我撓亂頭發,心下歎息間,天真說過的一句話忽而在腦海浮現。
真心換真心,虛情換假意。
我靈機一動,既然套路沒法得人心,那我就劍走偏鋒,另辟蹊徑,反正橫豎也就一死,大不了失敗了算個鞭屍。
我鼓起勇氣,擡頭看着小哥的眼睛,他瞳孔如黑曜石般深沉,額發被風拂動,淺淺的暖陽照進去,折射出流光溢彩的微光。
不由得晃神一瞬,腦裡亂七八糟的想法在刹那遁入塵土,當我再醒過神的時候,發酵到極端的情緒卻不需要我再醞釀什麼,宛若紛紛揚揚飄下的雪花,伸出手,我就能觸碰到自己鮮活在心跳裡的真情實感。
我無暇顧及心情的微妙轉變,由着心底泛上來的波動,輕聲而又堅定道
“小哥,不管生死,我們同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