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正夫有些不安,他微微抿唇,似在思索什麼。
“何侍郎被罷官的案子還未判,所以不曾有不準探望的規矩,大君不必憂心,直言即可。”
何正夫這才微微颔首,道:“是,因為這位幕僚為人老實且有些木讷,我判斷她不會起什麼壞心思,這才親手做了點心,托她前去看望妻主。”
老實且有些木讷?
所謂的幕僚,一般是懷才不遇,當不成官的讀書人給官員當參謀。
印象裡這種人一般心思缜密,能言善道,實在是和“老實”“木讷”這種詞,挨不上邊。
“這位幕僚......”白若松斟酌了一下用詞,“不知有什麼過人之處,得何侍郎青眼?”
何正夫并不清楚白若松和何同光之間的恩怨,思索了一會,毫無防備地直言道:“她字寫得特别好,無論什麼樣的字帖,隻要描摹過一遍,立刻便能寫出一模一樣的來。”
好家夥,妥妥的大證據啊!
白若松眼睛都要發亮了,忙又問道:“不知這位幕僚娘子,如今身在何處啊?”
“阿伯。”何正夫吩咐道,“去西院看一眼,看看沈娘子還有沒有回來。”
“教小闫去看吧。”那老伯翁聲音沙啞道,“老奴若是走了,便沒人給大君和小公子打扇了。”
“不過一會功夫,不要緊的。”何正夫無奈,“您剛剛也瞧見了小闫那個樣子,不搗亂就不錯了,派不上用場。”
老伯翁歎息一聲,放下團扇,步履蹒跚地離開了廂房。
“勞大人們稍等了。”何正夫解釋道,“妻主被罷了官,我想着這宅子遲早也是會被收回去的,便遣散了家中大多奴仆,隻留下幾個夫侍和照顧小輩起居的,如今實在是沒有多餘的人可以使喚了。”
白若松與欽元春隻得耐心地陪着何侍郎等在廂房内。
還好那老伯翁腿腳不算太慢,不過一盞茶的功夫就回了來,禀告道:“大君,沈娘子不在西院房間裡頭。”
白若松聞言,搶先道:“我可以去這位沈娘子房中看看麼?”
何正夫一怔,片刻後道:“當然。”
他對老伯翁道:“阿伯,你帶兩位大人去看看。”
西院不遠,穿過湖泊,就在對側的連廊那頭。
這邊的裝潢明顯要比東院差上許多,看起來就像是給下人住的地方。那沈娘子的房間還是一個雙人間,兩張床鋪一左一右靠着牆擺在房間内,隻是一側早已人去樓空,書案上空蕩蕩一片,而沈娘子所在的床鋪上頭被褥鋪得整齊,書案上文房四寶俱全,像是随時會回來的一樣。
“倒是不像卷包袱逃走的樣子。”欽元春掃過一眼道。
白若松看了一眼欽元春,手放在胸前,飛速做了幾個暗語手勢。
欽元春眉毛一挑,随即轉身,對着用那位老伯道:“阿伯,剛剛外頭過去的人是誰啊?”
老伯翁不僅腿腳有些慢,眼睛也不太好使,聞言略帶歉意道:“我沒看清啊,大人。”
欽元春一伸手臂,指揮道:“來,這邊,我領阿伯去看看。”
二人一前一後離開房間後,白若松才迅速蹲在書案前,根據經驗,仔仔細細摸索着每一寸。
這案幾不是什麼華貴的案幾,很舊,隻有薄薄一塊闆,沒有任何的夾層。
白若松不甘心,又去床鋪上翻找,一寸一寸被褥摸過來後,又掀開褥子查看床闆,終于在靠近牆壁的那一側,手指甲劃拉到一道縫隙。
白若松沒留長指甲,摳了半天摳不開那條縫隙,最後咬咬牙,解開了自己的蹀躞帶,用上頭鑲嵌的金屬片去撬。
隻聽“咔嚓”一聲,床闆居然一下掀了起來。
底下是扒了磚頭留出的一小塊地方,被人塞了一個小匣子,打開後,裡頭亂七八糟堆了一大堆值錢的東西。有金葉子,也有玉扳指,白若松甚至看見了一隻單邊的耳環。
隻是放錢的地方?
摸都摸了,白若松心裡頭還是不甘心,将那些值錢的東西“嘩啦”一下倒了出來,敲了敲匣子的底闆。
“咚咚”的空鼓聲響起,白若松知道自己賭對了。
她繼續拿着腰帶上的金屬片撬開匣子的底闆,在最下頭發現了一疊紙。
“哎呀,不好意思我看錯了。”門外傳來了欽元春大嗓門的聲音,“阿伯别生氣。”
白若松都來不及看紙上寫了什麼,總之就往懷中一塞,趕忙把一切歸位。
等欽元春帶着老伯翁走到門口的時候,剛巧看見趴在床邊的白若松猛地轉身來。
她雖然額頭都因為着急冒着細密的汗珠,但是面上全然不顯,還很淡定似的。
“大人啊,您......”老伯翁目瞪口呆地看着白若松,“您就算困了,也不能在這裡脫衣服睡覺啊!”
白若松一低頭,瞧見自己腰間空空,袍子松松垮垮地敞開着,頓時臉色爆紅。
她慌忙轉身,手忙腳亂地給自己圍上蹀躞帶,雙手發着抖,扣了好幾下才扣上。
欽元春站在門口,笑得眼淚都擠了出來。
二人表明了要告辭的想法,又被老伯帶着去見何正夫。
此時那稚童已然睡下,不需要人再懷抱着,何正夫以便盡地主之誼的理由,非要給送白若松和欽元春到門口,怎麼也推脫不掉。
在府邸大門口,三人又客氣地說了些道别的話,白若松心裡頭虛,想早點離開,便慌慌忙忙轉身,結果又被何正夫叫住了。
“大人。”他沉默良久,終是開口道,“我妻主她,她真的死了麼?”
白若松嘴唇張了又張,想說什麼,可最後隻是沉默着點了點頭。
“她是......”何正夫一開口,泣聲就洩露了出來。他深吸一口氣,維持住了自己最後的體面,繼續道,“她是怎麼死的,可以同我說說麼?”
白若松仍然沉默不語,何正夫見狀,反而笑了一聲。
“是我為難大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