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委托人想給我們看的就是這具屍體,我猜他已經想通了。”
想通了,想通什麼,他怎麼就沒想通呢?
“上山吧,他應該就在那兒等着呢。”
夜晚的山間非常冷,半空中流竄着一股小風,刀片似的,直往人骨頭裡刮。樂桓甯耳邊灌滿了呼呼的風聲,他緊緊攥着阿努比斯的手,唯恐那名兇手趁亂為非作歹。
就在這時,一段模糊的樂曲随風而來,樂桓甯豎起耳朵,低聲說:“在那兒。”
山谷盡頭出現了一塊巨大的石頭,如同橫插山中的巨斧,突兀地擋住了上山的路。
石頭上坐着一個人,逆着山風,嘴裡正哼着一首歌。
他穿着一件黑色的風衣,下擺被山風卷起,看起來像一隻展翅的夜鴉。
夜鴉轉過頭,滴溜溜的雙眼看向逐漸靠近的樂桓甯和阿努比斯,嘴裡停下了歌聲:
“你們來了。”
樂桓甯自認沒有這麼好的平衡力,坐下來說不定會卷進山底,他站在那兒,尴尬地咳嗽一聲:
“雖說你給我們的定金很豐厚,但萬事屋業務繁忙,我們也不想兜圈子,說吧,你到底要幹什麼?”
喬治擺弄着手邊的玫瑰,那是他在引誘樂桓甯上山前,順手從地上薅的。
“樂老闆,不知道你能否先聽我講個故事?”
天已經黑了,山中無趣事,何況他們留下來就是為了解決委托的。樂桓甯點點頭,示意他說。
“你們已經見過我妹妹了,她叫沙利亞,是從下城區撿來的孤兒。”
“見過了,從你放出的那段影像裡。”
喬治絲毫不介意樂桓甯的冷嘲熱諷,繼續說道:“她很小的時候就來我家了,來這兒的目的也很單純,就是為了成為神明的祭品。”
樂桓甯看着他,低聲道:“你知道這事嗎?”
“不知道,我以為是我父母心善,才會将那麼一個無依無靠的小孩帶回家。”
心善啊。
樂桓甯咂摸了片刻,有點想笑,但是當着人家的面笑不太厚道:“你接着說。”
“我跟沙利亞,我們關系很好,剛開始我隻把她當妹妹,天天跟她在一起玩,她也很聽話,讓幹什麼就幹什麼,除了眼神總有一點不安。”
“我們住在無人區裡,沒有别的孩子作伴,隻有我和她,時間久了,我就覺得她……挺有意思的。”
一個有意思的小姑娘,一個喜歡黏着他,無憂無慮的小孩。
“我也不知道自己從什麼時候起喜歡上她的,也許因為我沒有見過别的女孩,也許我們就是命中注定,她喜歡紅色,所以我做了一朵玫瑰送給她。”
“沙利亞收到玫瑰的時候很高興,她将那朵玫瑰放在小盒子裡——就是你埋進土裡的那隻盒子,她一直留着玫瑰,還有我送給她的音樂盒,就像倉鼠一樣,把自己喜歡的東西屯到一起,是不是很幼稚?”
喬治嘴上說着幼稚,可眼底盡是笑意,這種幼稚已經在他的中樞内生根發芽,到最後長成了一棵參天大樹。
“我以為,母親會同意我們在一起,她看到了我送給沙利亞的玫瑰,也聽到了我為她創作的歌,她還給沙利亞一把鏟子,讓她把這些玫瑰種在老樹下,種成了一片花園。”
嗯,樂桓甯知道,就是那把能要人命的鏟子。
“可不知怎的,有一天,我母親突然來找我,讓我不要和她在一起。”
“等等,等等,你是說,你母親是突然不讓你和她在一起的?”
喬治點了點頭,沉聲道:“沒錯,是不是很蹊跷?”
樂桓甯托着下巴,沉吟道:“這女孩原本就是用來上供的祭品,你父母在知道你與她的關系時就應該立刻阻止,而不是放任你們的愛情繼續發展。”
可她不但這樣做了,聽上去還在暗中支持。
“為什麼呢,是因為她改變主意了嗎?”
自己的兒子喜歡撿來的祭品,木已成舟,不如成全他們。那後來呢,為什麼又變回來了?
“後來我不管說什麼,他們都堅持讓我放棄沙利亞,而且我發現,他們在修建祭壇。”
那個獻祭少女的祭壇,是在變故發生後才開始修建的。
“之前沒有建祭壇的時候,那一層是幹什麼用的?”
喬治捏着手裡的花瓣,低聲道:“我這些玫瑰,還有那個音樂盒,都是在家裡做的。”
懂了,第二層可能是他的工作室,或者說,他發散思維的地方。
“我不知道那個祭壇是幹什麼用的,我以為父母隻是癡迷了,想将邪神供在那上面,而那時我與沙利亞關系正熱,急着想求母親放我們一碼。”
“我從來沒想過,他們想讓沙利亞去死。”
沙利亞想必也不知道自己最終會迎來這樣的命運,她隻想與喬治在一起,未來的日子也充滿期待。
“既然你母親找過你,是不是也同樣找她了呢?”
“或許吧,我不知道,沙利亞從來不将自己的煩惱告訴我,但我依然看出了她的變化。”
喬治信手一扔,玫瑰被揚起的風卷進了山谷,凋零的花瓣紛紛揚揚地向下墜落,和細枝一起掉進深淵,沒入了某個看不見的角落。
“她正在盡力避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