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風吹透潮濕的衣褲,劉歆不由得渾身戰栗,寒毛倒豎。
“诶呦,我的乖乖肉兒!”
口中破布被抽出,熟悉的話音從天而降,劉歆頓時僵住,兩手一被解開,他便迫不及待撲進劉度懷裡,嚎啕大哭。
劉度摟着他邊拍邊哄:“心肝喲,可想死我了!再見不着你,我這半條命也要不得了!”說着竟聞到一股刺鼻氣味,于是嘟囔道:“怎一股尿騷味?”
劉歆這才留意到自個兒方才受驚失禁,一時羞憤欲死,急忙支開話頭問:“你如何尋到我?害我的人還在左近?”
劉度笑道:“我的親親,誰要害你?如今城裡戒嚴,我不好進去接你,隻得出此下策。”
劉歆一聽這話,驟然變了顔色:“你……你這無賴!”原來吃的這些虧、受的這般罪,竟是劉度所為!一面“心肝肉兒”叫着,一面把人如牲口般捆運,這人可有半點良心?
“誰要你接?誰要你接?!”劉歆氣急蹬腿兒大哭,兩手直往劉度頭臉上扇打。
“欸,欸,寶兒……”劉度伸手格擋,仍是嬉皮笑臉,“非常之時,能為幾吊錢幹這活兒的,自然都是些粗人。我寶兒受苦了,怪我,呵,怪我!”
說話間車馬又動,劉歆打累了便仰面躺着隻顧淌淚,偏不理睬他。劉度隻得苦口從頭解釋,說自己如何被一悶棍打暈、帶往長陵,被迫卷入河間王與長沙王的“大事”裡;又附耳道,自己已托人向父王、叔伯們帶信求救,隻待廣陵郡派人來接他。
“此番一别,不知何日能再遇,我着實舍不下你;又怕一旦事起,你常在宮中行走,必受牽連。”劉度竟也紅眼哽咽,“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實,我急出一嘴燎泡。”
“你們這些亂臣賊……唔——”
劉度慌忙将他喊聲捂住:“我的親祖宗,你可别嚷了!外頭都是河間王的人!”
劉歆驚恐道:“你這是把我帶往何處?我不去你那賊窩兒裡!”
“噓,噓!”劉度抱住他腦袋,“親親”、“祖宗”一通亂喊,拼命将他按住。
這時馬兒嘶鳴一聲,車猛地停住,兩人雙雙收聲愣住。卻聽車夫粗口罵道:“賊日娘的兵奴崽子,為幾吊賊腥臭錢,觸這血潑的黴頭!”
外頭遂大呼小叫,亂作一團。車内二人靜聽良久,不敢下車去看。忽聞嘈亂呼喊中,竟有“王莽”二字。劉歆糾結了半晌,終于下定決心,咬牙壯膽往外沖去。
前路竟被一輛翻倒的華蓋安車攔住。劉歆步履蹒跚走上前去,見驷馬皆倒卧在地,浸在血泊裡。他認出這是天子禦駕,頓時腳下發軟,一步一怵。
兩名兵丁正扯着嗓子争論死的是不是王莽。
“是也不是?你認得不?”
“認得又如何?頭都叫人砍了,他爹娘來,怕也不敢認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