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力氣并不小。
言塵已然撐不住,嘴唇不再紅潤,泛起白色。
想說“我不想要你死”,可是脖子被聞澈死死掐住,口腔得到的氣息越來越少,眼前愈發朦胧。
恍惚間,言塵想起昔日的魔神。
神官曾說:聞澈是一匹隐藏起獠牙的兇狼,野性十足,一旦發狂,誰也攔不住。
就連言塵下凡前,姑姑也曾囑咐他:魔神終究是魔神,若是失去意識,必定大殺四方,迫不得已時,可以殺掉,以絕後患。
而那隐匿在黑暗中的獸性,已經發作。
聞澈本能是危險的,即便有正确的引導,内心依舊焦慮、不安,情急之下,會将周圍的一切視為敵人。
聞澈雙眼猩紅,手指似鐵鉗般,死死桎梏在言塵脖頸上。
人在死亡前會出于本能掙紮。
言塵卻沒有,隻是輕輕阖上眼。
上一世欠聞澈太多,這一世是注定要償還的,聞澈死在他手中,他的命,本就屬于聞澈。
可是,言塵感覺脖子上的手在顫抖,全身也在抖,他知道,聞澈在害怕。
一滴淚落在言塵眼皮上,言塵抖了抖眼睛,緩緩睜開眼。
他看聞澈的眼神,和昔日一樣,眸中帶着無盡的溫柔,安靜的像一片湖。
擡手輕撫在聞澈眼角上,很真誠,很溫柔,言塵喉嚨裡發出細微而殘破的聲音:“别……”
被掐住脖子,他的聲音很低,後面的“哭”字,聞澈聽不到。
可是下一秒,脖子上的桎梏消失了。
驟然呼吸到空氣,言塵失了力,趴在地上大口呼吸。
許久,他才能站穩身子。
擡眸看去,聞澈整張臉垂在黑暗中,渾身顫抖,指甲死死掐在手心,聞澈從小和别的小孩兒不一樣,就算很害怕,他也不會嚎叫,更不會哭,隻會把自己蜷縮起來。
言塵靠過去,右手攬他入懷,溫熱的掌心貼在聞澈肩膀上,另一隻手撐開聞澈緊攥的手指,與其十指相扣。
他像小時候那樣哄着聞澈:“别怕,我在。”
他自己都沒發現,素來平穩莊重的聲音,此刻有多恐慌。
聞澈僵硬地擡起頭,很認真地看着言塵,看了很久,小聲問:“……我……是不是有病?”
言塵一愣,随即莞爾一笑,摸了摸聞澈的發絲:“沒有。”
聞澈看着言塵被掐的紫紅的喉嚨,哽咽道:“我要是沒病,我剛才……為什麼會做我不願的事?我沒有想殺你,可是我……我不知道為什麼要這樣做,我控制不住我自己。”
言塵想了想,道:“你入了幻境。”
聞澈:“幻境?”
言塵嗯一聲,道:“惘生蟲,蠱血,會令人産生幻覺。”
聞澈似懂非懂,擡眸向四周掃去,發現那隻女鬼,早已被誅殺,胸口上,有一隻蠱蟲。
是惘生蠱,可以通過皮膚,讓人墜入幻境。
“是嗎?”聞澈蹙了蹙眉,喃喃道:“可是剛才好真實,我看見你殺我,而且,我之前就經常出現幻覺,大夫說我腦子不好,可是我……感覺自己似乎丢失一部分記憶,我想去找,可是怎麼都找不到。”
話畢,他仰望着言塵,眸底閃現驚慌失措,顫聲道:“哥,一個人經常活在幻想中,是不是有病?”
言塵道:“沒病。”
聞澈低下頭,不敢看言塵,愧疚道:“可是我剛才差點失手掐死你,你不怨我嗎?”
言塵沒答他。
手指捏住聞澈下巴,迫使聞澈擡頭和他對視,輕聲道:“你是我弟弟,無論将來怎樣,我都不會怨你。”
聞澈笑了笑。
井底吹進一陣冷風,掀起兩人的衣袍。
四肢的疼痛消散後,言塵才拂袖站起身子,看了一眼那個女鬼。
死于言塵飛镖下。
其實他本意并不是殺女鬼,畢竟他心中有太多疑惑。
為何女鬼身上有聞澈的氣息?甚至擁有聞澈前世的記憶?
但言塵沒想到,他破牆而入的那刻,女鬼雙手竟變成巨爪,徑直朝昏迷的沈苑刺去,那力度,不死也要瞎隻眼,迫不得已,言塵才射出一柄飛镖。
女鬼能憑一己之力,讓整座城誠惶誠恐,以她的實力,是不可能躲不過那柄飛镖的。
而且當時言塵已經收了力,為何女鬼還是死了?
言塵到現在也沒有想明白。
他歎了口氣,轉目,看向沈苑,那女孩旁躺着一個小孩,和沈苑有五分像,道:“他是誰?沈朝?為何出現在此?”
聞點點頭:“好像是跟着一位青衣女子來的,半路上,被湖水沖入井底。”
言塵凝眉,青衣女子?
兩人同時想到一件事,沈府作亂的并非隻有女鬼,還有一位青衣女子,隻不過她沒有進入井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