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還能是什麼?鬼嗎?”
謝憐悄悄把手放進袖子裡,正色道:“不是沒可能。”
“哈哈哈哈哈哈死道士!死到臨頭了你……你……你……”
發出震天嘲笑的群鬼突然卡了殼,謝憐道:“我如何?”
他一問,群鬼卻是連卡殼都沒了。它們盯着謝憐,仿佛看到了什麼恐怖至極的東西,要麼張大了嘴,要麼閉緊了嘴,好幾個無頭死囚吓得手裡抱着的頭都掉到地上了。
謝憐試探着道:“……諸位?你們……”
誰知,還沒問完,群鬼便如風卷殘雲,作鳥獸散。
謝憐愕然:“不是吧?”
他手裡那把符還放袖子裡沒扔出來呢,這就被發現了?這些小鬼有這麼敏銳嗎?
吓跑它們的,當真是他嗎?
還是,他身後的什麼東西?
謝憐一下子回過頭。
他身後的,隻有昏死過去的牛車主人,以及那名依舊悠然托腮的紅衣少年。
見他回望,三郎又是微微一笑,放下了手,柔聲道:“這位道長,好英姿飒爽啊,那些妖魔鬼怪都被你吓跑了呢。”
“……”
謝憐也幹笑道:“是嗎。我也沒想到,原來我這麼厲害啊。”
扯了幾下繩子,牛車車輪又緩緩滾動起來。接下來一路順利,不到半個時辰,牛車便慢騰騰地爬出了森林,來到了坦蕩的山路。菩荠村已經在山坡之下,一簇一簇的燈火溫暖明亮。
竟是真的“上上簽”之路,有驚無險。
夜風拂過,謝憐再一次回頭。三郎似乎心情甚好,躺了下去,正枕着自己雙手眺望那輪明月,那少年的眉眼在淡淡的月光之下,不似真人。
沉吟片刻,謝憐漾開一個笑容,輕聲道:“嗳,這位朋友。”
三郎轉過頭來,道:“什麼?”
謝憐道:“你算過命嗎?”
三郎道:“沒算過。”
謝憐道:“那,你想讓我幫你算算嗎?”
三郎看他,笑道:“你想幫我算?”
謝憐道:“有點想呢。不過,當然還是看你願不願意了。”
三郎微一點頭,道:“行。”
他坐了起來,身體微微傾向謝憐,道:“你想怎麼算?”
謝憐道:“看手相,如何?”
聞言,三郎嘴角微彎。那笑容說不清是什麼意味,隻聽他道:“好啊。”
說着,便朝謝憐伸出了一隻左手。
這隻左手手指修長,指節分明,十分好看。并且絕不是那種柔弱的好看,勁力暗蓄其中,誰也不會想被這樣一隻手扼住咽喉。
月光潔白,說暗似乎不暗,說亮又似乎不亮,謝憐低頭看了一陣,牛車還在山路上緩緩爬行,車輪和木軸嘎吱作響。三郎道:“如何?”
少頃,謝憐緩緩道:“你的命格很好。”
三郎道:“哦?怎麼個好法?”
謝憐擡起頭,道:“你性情堅忍,極為執着,雖遭遇坎坷,但貴在永遠堅守本心,往往逢兇化吉,遇難呈祥。此數福澤綿長,朋友,你的未來必然繁花似錦,圓滿光明。”
以上幾句,全都是胡說八道。謝憐根本就不會給人看手相。他從前被貶,有一段時間便經常後悔從前在皇極觀為何不跟國師學看手相和面相,如果學了的話,在人間讨生活的時候也不用總是吹吹打打街頭賣藝和胸口碎大石了。而他之所以要看,也并不是看這少年命運如何,而是要看這少年到底有沒有掌紋和指紋。
尋常的妖魔鬼怪可以變幻出虛假的肉身,裝作活人,但是這肉身上的細微之處,比如掌紋、指紋、發梢,一般是沒有辦法細緻到這種地步的。
可這少年的掌紋,十分清晰。
謝憐裝作很有把握的樣子硬着頭皮編了幾句,終于編不下去,三郎一直目不轉睛地盯着他,就一邊聽他胡說八道,一邊低低地發笑,笑得十分耐人尋味,道:“還有嗎?嗯?”
謝憐心想不會還要編吧,道:“你還想算什麼?”
三郎道:“既是算命,難道不都要算姻緣嗎?”
謝憐道:“我學藝不精,不太會算姻緣。不過想來,你應當不用愁這個。”
三郎挑起一邊眉,道:“為什麼你覺得我不用愁這個?”
謝憐道:“定然會有許多姑娘家喜歡你吧。”
三郎道:“那你又為什麼覺得必然會有許多姑娘家喜歡我呢?”
謝憐正要開口順着他答下去,忽然反應過來了。這小朋友,竟是在想方設法引着自己直接開口誇他呢!
他無奈又好笑,不知該說什麼好,隻好道了聲:“三郎啊。”
這是謝憐開口叫的他第一聲,像是在讨饒了。那少年聽了,哈哈一笑,終于放過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