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戲一連唱了七天,第七天是全村群衆意猶未盡,又自願捐錢加場的。
這七天是小溝村人氣最為鼎盛的七天。
苟支書到底是執掌多年的老支書,很是了解群衆的需求,一天天盡往群衆心窩子上安排。
要說群衆遇上啥事最瘋狂,一時免費領雞蛋,二是求神問卦。
這不,正戲第一天,請神帶角子就安排上。
帶角子,是清塬廟會中不可或缺一部重頭戲。意為請天神附體,以體察人間疾苦,祛除妖魔鬼怪。
被天神附身的人就稱做“角子”,這類人因為某些說不明的原因,某一天莫名其妙被天神附體過以後,就仿佛打開了奇妙人生開關,變得格外與衆不同。
有些能用墜子紮穿臉頰而不流血,有些能雪地裡打滾還冒熱氣,有些能一口氣奔幾座山頭不覺累。
而小溝村這次請的這人年約四十,是隔壁村出了名的靈驗角子。從外表上看,他就是個黑瘦精幹的莊稼人,可一通請神流程走下來,此人眼神逐漸變得凜冽,力氣也奇大無比。
他的道具是一條大胳膊粗丈餘長的麻繩,尋常這得兩個人擡着離地,而他“歘的”一下就纏在肩上,顯得格外輕巧,掄起打人更是輕輕松松。
“啊,角子還打人呢?”秦钰和秦樹這是人生初體驗,不由吃了一驚。
“那可不!你玉柱爺他外甥病重的很,家人說來這兒問問,這娃在家就嚷嚷說他不信神神鬼鬼。結果來到角子跟前,還沒跪下去,角子就說'你不信何必強求,出去!'說着就一麻繩打出去了……”
這可不是道聽途說來的。“角子”打人他全程在場,正和一幫老頭子圍着看熱鬧呢,麻繩“嗖”的一下叫掄過來了,吓得一衆老頭吱哇亂叫。
所以此刻說起來也是情景再現,連說帶比劃,聽得秦钰和秦樹一愣一愣。
“在家裡說的話角子也知道?”秦钰懷疑。
“當然,人家可是神!”秦生田深信不疑。
吓得秦樹連忙捂住嘴,就怕說出啥不敬的話被角子聽去。
……
因為“帶角子”,好些遠路人也不嫌遠了,熙熙攘攘蜂擁而至,來回走的人多了,硬是生生給村裡開出了幾條新路。
胡家小姨胡玉芳說是放心不下牛羊,實是不好意思叨擾姐姐,可一聽帶角子,跑的比喜子還快。
二寶走了快十年了,連倆孩子都想不起來他長啥樣了。前些年日子苦啊,苦的她想兒子都沒工夫想,天天琢磨着怎麼活下去。這兩年大姐拉拔,喜子能幹,家裡總算沒那麼艱難了,她就又想起這個兒子了,也不知他在外過的怎麼樣。
同樣抱着求神問願的還有劉雲霞。這些年他們兩口子統共生了兩個女兒,沒個兒子讓她心裡總覺得沒法對婆家交代。即便婆婆安慰說她也是現有兩女才有的大力,可還是按耐不住地焦急。
同樣焦急的還有楊力,他爹這一輩三兄弟,一人一個兒子。到他們這輩,大哥家已經五個女兒了還在生。他也已經兩個閨女了,不是閨女不好,就是誰不想兒女雙全?但他不敢表現出來,媳婦為了兒子已經快魔障了,他不僅不敢說,還得安慰着。
抱着問神定心思的心态,夫妻倆帶着孩子和老人一起來到了秦家。
秦家今日可真是親朋盈門,先是嫁出去的老姑奶奶齊為家帶着孫女齊歡登門,再是胡玉芳一家四口,徐潤玲一家五口,到了十點多,魏萍兩口子帶着孫子孫女也來了。
本來挺大的院子頓時人滿為患,隻大小孩子就9個。平時一個個看着都挺安靜,結果遇到一起吵起來能翻天。還是楊秀和喜子出面,給了兩幅撲克牌、瓜子花生都備上,讓齊歡和秦钰兩個大的帶着去老院子鬧騰。
好一會兒,一幫子老人們甩了甩被吵的嗡嗡發懵的腦袋,這才會神。
徐潤玲笑道:“艾瑪,平日裡就兩個還不顯,這夥到一起也是瘋丫頭。”
胡玉芳有些不好意思,這群孩子裡就屬他家的最鬧騰:“都是我家這倆給帶的……”
徐潤玲卻不以為意:“這有啥,你家這倆看着就皮實,孩子就得這樣才好,真要是病病殃殃的咱們哪裡能安穩。”
這話簡直說到魏萍心坎裡了,他們家就是把小孫子看得太精細了,這也不讓那也不準的,結果這孩子三天兩頭的生病,幼兒園一學期得有半學期都在請假。後半年就要上小學了,她都有些發愁。
要擱以前,她也不好意思上媳婦娘家閑串,還不是老頭子說孫子得占些土氣才好養活,加之兒媳婦明顯又跟親媽鬧别扭,她這才領着兩個孩子上門。
兒媳和親家母什麼怨什麼仇,是人家母女之間的事,可孩子是隔輩,是親外孫,沒有因着母親就不再上舅家門的道理。
無獨有偶,齊為家也和她是一樣的想法。
哪怕之前她和嫂子多有合不來,可細想起來,都是些雞毛零碎的事,老抱着舊怨有什麼意思。何況老娘還在,侄子還在,而且這次又是嫂子親自邀請,她幹啥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