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一傍晚,天還沒有徹底黑下去。通往村部的各條或大或小的土路上,小孩子嬉笑打鬧着跑在前面;老人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拎着馬紮,呼哧帶喘地趕路;婦人們三三兩兩嗑着瓜子說笑,男人們高聲招呼着向前。大家都有同一個目的地,村部大廣場。
往日空闊的大廣場此刻已經重新布局。
廣場的正中央,是高聳的鐵架子撐起一片天地,兩盞大紅燈籠端挂台前,在暮色中格外醒目。戲台兩側的柱子上貼着一副對聯:“三五步走遍天下,六七人百萬雄兵“,字迹遒勁有力。
廣場三面搭滿了涼棚,各種吃食。賣燒烤的、酸辣粉的、炒涼粉的、饸饹面的、清湯羊肉的老闆們扯着嗓子招呼過路人。
裕豐麻花在最中間,此刻各色麻花碼的整整齊齊,正向外散發着誘人的甜香。
中間一排則是雜貨鋪子,有打槍的,有買玩具的,有賣衣服的,還有照相的。
空地上擺放着各種遊樂設施,旋轉木馬、蹦蹦床和小火車上,一張張小臉上滿是新奇和雀躍。
晚上七點半,苟支書手持燃香,鄭重地點燃炮撚子,一陣“噼裡啪啦“鞭炮聲響起,瞬間整個村子被點燃,喧嚣聲四起。
小溝村的廟會正式開場。
台上,道具擺放的整整齊齊;左側,幾個藝人手持二胡或闆胡咿咿呀呀調整音色,隻待層層幕簾掀起正式登場。
台下,最前排是一水兒的小馬紮,白發蒼蒼的老人們籠着袖子排排坐。今天的C位赫然是贊助商秦老太太,她屁股下的凳子還是苟支書特意端來的。此時一衆老人眼裡沒有旁人,雙眼緊緊盯着台上。
馬紮往後就是長條凳方隊,此刻凳子上已經坐滿了人,有五六十歲的老者,有抱着孩子的年輕媳婦,還有幾個調皮的孩子在闆凳間中鑽來鑽去,秦生田和胡玉鳳也在其中,這會兒也不計前嫌擠在一張長登上,正翹首以盼。
再往後,則是青壯年方針,一個個叉着腿伸着脖子,急切地等着台上好戲開場。
賣瓜子花生的小販挎着竹籃,在人群中穿梭叫賣。
空氣中飄着淡淡的檀香,混合着旱煙的味道。
“咚咚锵——“一陣急促的鑼鼓聲響起,人群頓時安靜下來。随着鼓槌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重重地落在鼓面上,頓時,整個戲台仿佛都震動起來。
包拯頭戴烏紗,身穿蟒袍,臉上畫着黑臉譜,在衆人的目光下緩步上場。一開口就是渾厚的唱腔:“開封府尹包拯,秉公執法,鐵面無私!“那聲音仿佛要穿透雲霄,震得人手裡的瓜子都差點掉在地上。
胡玉鳳和陳秀蓮看的津津有味,是不是還跟着哼兩嗓子,倒是她們兩側的秦钰和秦玲屁股下像是紮了針,坐立難安。
胡玉鳳抽空拍了拍孫女:“咋了你?”
“奶奶,我不想看,聽不懂……”
胡玉鳳一愣,随即了然地拍了拍她的手:“去吧,跟你姐姐去玩。”
陳秀蓮見秦玲也期待地看着她,嘴上叨叨:“我像你們這麼大的時候,唯一能開眼界的機會就是看戲,就這還不是每年都有,這小孩子家家都不知道珍惜。”
可到底還是放了手。
胡玉鳳好笑地瞥了她一眼:“咱們那都啥時候了,現在日子多好啊,孩子們喜歡啥就去玩呗,走了你還樂得清靜呢。”
真是,現在的日子多好啊,大人奮鬥的目的不就為了給孩子多争取一份選擇的機會?
“钰钰,拿着錢,注意安全,别走散了。”
秦钰也不扭捏,伸手接過二十塊錢,歡快地答應一聲,拉着秦玲轉身就往外擠。
來時她就瞧見有馬戲演出,這可比看戲有意思多了。
……
麻花棚前,秦文禮收了錢,推了推媳婦:“你去看戲,這會兒沒人,要忙也是散席之後了。”
自己的媳婦自己知道,是個正宗的戲迷,難為她忙前忙後的,半場都快過去了,快讓去過過瘾吧。
這會兒正唱到審案了,陳世美跪在堂下,包拯一拍驚堂木:“陳世美,你可知罪?“那聲音如同雷霆,吓得陳世美渾身發抖。
斬負心漢什麼的簡直是女人們的心頭好,楊秀頓時心熱的不行,出了棚子就往人群中湊去。
秦钰秦玲倆姐妹一出來就碰上秦樹,姐弟倆拉着秦玲興沖沖沖往馬戲團的帳篷。夜幕下,馬戲棚像一座暗黑色的城堡。篷頂上有彩旗在寒風中獵獵作響。
下一場就在十分鐘後,秦钰立馬掏錢買了三張票。秦玲有些不安道:“钰钰,你和小樹看就行,我就不去了。”說着就往後退。
秦钰一把拽住她:“你跟我客氣幹什麼,要不我先請你,你以後請我看?”
秦玲抿了抿嘴,最終還是跟着進去了。
帳篷裡燈火通明,觀衆席上坐滿了小孩,率先登場的是馴獸師和幾隻毛茸茸的小狗。那些小狗穿着可愛的小衣服,會跳繩、會算數,還會排隊走正步,秦樹激動的手心都拍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