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轉眼京城入了夏,天氣悶熱得如同火爐子一般,宮裡的瓦磚連野貓都不想踩在上面。
于是在中秋家宴前上靈山去淩雲寺避暑祈福便成了皇家的固定活動,往年這個時候都是由皇後與賢妃一同操辦。
隻是今年有所不同,皇後的身體大不如前,從二月初就開始鬧頭疼,就連太醫院的太醫們都沒轍,入夏後更是連滿宮的請安都免了,皇帝見勢就将這重擔交與了雲清淮和德妃,後宮一片唏噓,紛紛流言若軒殿勢頭盛起,能與延禧宮一同操辦。
而其中不乏有胡言亂語的龌龊傳聞。
“聽說今年的祈福宴是德妃娘娘和雲貴嫔。”
“雲貴嫔?她有什麼能耐跟德妃娘娘操辦啊?”
“誰知道呢?”
“定是那狐媚子轉世,連五殿下都被她勾得團團轉。”
嘩啦——
鈴瑤将一盆污水往殿門口狠狠一潑,吓得那些嘴碎的宮女們四處逃竄:“鈴瑤姑姑!你幹什麼呢!”
“給你們洗洗嘴,嘴巴真臭。”感覺不解氣,鈴瑤又往地上狠狠催了一口唾沫,“呸!我們家娘娘行得正做得直,你們家那幾位就算用腌臜手段也未必能奪得陛下歡喜吧?”
鈴瑤踏出一隻腳,舉起手上的木盆就要砸過去,那幾個膽小如鼠的見狀低下頭就忘東邊跑,一刻也不帶停的。
“鈴瑤姑姑,你這是?”魏紹嘉從延禧宮那邊回來,遠遠就看見鈴瑤叉着腰氣勢洶洶,還以為出什麼事了,她驚訝地盯着地上未幹的水漬,“怎麼潑這麼遠呢?”
“外頭那些人嘴巴可真毒,說什麼咱們娘娘是妖妃轉世,迷惑皇上什麼好東西都往若軒殿送,奴婢看不下去了,就潑了她們。”鈴瑤擦擦手,“五殿下别看了,這兒可髒了,一會兒奴婢就把這兒收拾收拾。”
“潑的好。”
“啊?”
她還以為五殿下要責問她,甚至不畏尊卑地又問了一句:“殿下不罵奴婢?”
魏紹嘉笑道:“為何要罵?那些人本就錯了,你身為若軒殿的姑姑,為主子出頭是應該的,下次小心點潑,這麼好看的裙子弄髒了可惜。”
鈴瑤低下頭看向自己身上那條錦繡素藍裙,果真被濺上了污水。
“這可是娘娘特意賞的料子啊——!”她可惜又心疼,“奴婢下次再也不穿這條潑人了。”
“你潑人還有理了?”雲清淮從一堆賬本裡擡起頭,“隻知道教訓人,也不過來幫幫我。”
“雲娘娘,有什麼我能做的嗎?”魏紹嘉湊過去,動作自然又謹慎地将下巴靠在雲清淮手臂上,好似在撒嬌。
“你乖乖呆在旁邊就行。”雲清淮照着從内務府要來的冊子一項一項對着祈福需要的東西,那些密密麻麻的字看着頭直發暈,“我從來沒準備過祈福的東西,每年都是跟着她們一道上山,哪成想這其中如此複雜。”
魏紹嘉趴回石桌上,歪着頭問道:“賢妃為何今年不操辦了?”
她呆在延禧宮這麼多天,德妃同樣忙得暈頭轉向,卻怎麼也不告訴她為何賢妃這次不操辦祈福了。
雲清淮環顧四周,低聲回她:“昨日永和宮那位早産了,太醫院近乎一半的太醫都被遣了過去,才勉強保住了母子二人的性命。”
賢妃早産,不足滿月的八皇子哇哇落地,還被太醫院診斷出患有先天心疾。
此事雖被皇帝下了令不許聲張,可在雲清淮這兒終歸是破了例。
“說來也奇怪,之前的脈象都很穩,怎麼偏偏在我們回來後就早産了呢?”雲清淮嘟囔了一句,全來沒發覺魏紹嘉臉上浮現的笑容。
這時鈴瑤端來了兩碗滿滿當當的銀耳羹,魏紹嘉見勢立馬收回了笑容。
“小廚房知道娘娘與五殿下愛吃這蓮子銀耳羹,五殿下喜甜,奴婢特意多放了些糖。”
夏季小花園的池塘裡種滿了荷花與睡蓮,水流湍湍,旁邊栽種的兩棵大樹正好遮擋住了這烈陽。
涼爽的銀耳羹陪着清晰脫俗的花園風景,别提有多滋味了。
魏紹嘉接過,喝了兩口,果真是一點味道都沒有呢,不過回味怎麼有些辣?
她還想着吃第三口,身邊傳來一陣嘔吐的聲音。
“嘔——”
雲清淮推翻了鈴瑤手中的蓮子銀耳羹,踉跄地跑到水盆前幹嘔了起來。
啪叽——
碗輕輕落下,魏紹嘉“噌”地一下站了起來,眼睛緊緊盯着雲清淮嘔吐時的模樣,和裴漣所說的症狀似乎都吻合了。
“娘娘這是怎麼了?”鈴瑤順着背,那陣陣嘔吐聲聽的她十分心疼。
宮中有經驗的宮女聽聞主子幹嘔不止,便差人叫來了許太醫。
花園裡亂成一遭,唯有魏紹嘉眸色悔恨不明地站在那裡,心亂如麻地絞着手帕。
許太醫趕到時滿頭大汗,身上穿的官服也是馬馬虎虎套上去的,雲清淮笑稱她們小題大做,隻是脾胃不适,還勞煩許太醫跑一趟。
話音剛落,許太醫把脈的手一松,欣喜地跪拜在地:“恭喜娘娘,您有喜了,隻是這胎不足一月,有落胎的迹象,待老夫為娘娘開一劑保胎藥,喝上一月,這胎像便穩固了。”
“你說什麼?”雲清淮以為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手掌不自覺地摸上了平坦的小腹,這裡面悄然不知地孕育了一個生命,還是她不期待的生命。
“太醫說您有孕了。”
“我有身孕,你很開心?”
望着魏紹嘉一臉緊張驚喜的表情,雲清淮突然笑出了聲,明明笑聲刺耳,可魏紹嘉隻聽出了她對事态的絕望,以及對皇家的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