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面不抖了,但我覺得畫得不好,就全都燒了……”
他眯着眼睛,看着桑林一笑了:
“現在見了你,發現燒得正正好,畫皆死物,還是現在的你好看。”
他還想繼續絮絮叨叨地說些什麼,眼前卻一道影子閃過,随後他的脖頸上便多出了一隻骨節分明的手。
難承悅微微睜大眼睛,唇抖了抖。
桑林一掐着他的脖子,神情仍然冷淡平靜:“你是誰?”
他往前走了一步,銀藍的雙眸閃動着冰冷與打量,難承悅和他對視,看見了桑林一眼中發着抖的自己。
醉仙殿内,所有的宮女和太監都悄然縮到角落,一聲氣音也不敢出,竟也無一人敢上前來阻止桑林一,
“蓮霧十八洞天和你是什麼關系?”桑林一掐着他脖頸的手很穩,聲音聽不出一絲多餘的情感:“千年以前,你用了什麼辦法跟在我和逢懸身邊?”
難承悅很輕地抖,雙手捏着水袖想按住桑林一的手腕,卻又慢慢放下去了。
他嬌媚如花的面上帶着些瘋癫的笑,眉卻皺着,随後他長睫一抖,滾下了淚珠。
“是了……是了……”他低聲喃喃,“你一直如此……”
他不顧脖子上桑林一的手,腰肢一彎,人便如一片謝了的花瓣一樣搖搖欲墜。
桑林一下意識收了手,垂眸盯着他。
“當年也是如此……”難承悅終是沒有倒下去,佝偻着身子,用水袖遮面,“我懇求你,求你不要去……但你還是去了……我們攔不下你……”
“誰能留住你呢?”
他像是喃喃自語,又像是在問桑林一:“你不能留下來麼?不去管旁的……”
“難承悅。”
桑林一終究厭煩了。
他嘗試了太多次,但難承悅就像是活在自己的世界裡,隻聽隻看自己想要的,無法和他進行正常的對話。
桑林一皺眉:“我不管你是真的瘋子,還是假的傀儡,在我這裡,我隻覺得你在惺惺作态。”
他取出手帕擦了擦掐過難承悅的手,冷聲道:“我和你沒有任何關系,你在我面前做出這番姿态在我這裡什麼都得不到。”
難承悅死死掐住衣衫,手指發白:“……”
桑林一居高臨下看着他:“我不管你從何得知我與逢懸的過去,但。”
“這是最後一次機會。”
桑林一的聲音傳入難承悅耳中:“我真的會殺了你。”
“哪怕你是大秦的皇帝。”
“噗通——”
難承悅一言不發,終究是跪倒在了地上。
華麗的戲服便如一朵盛開的牡丹一般鋪了一地,豔紅又紮眼。
他竟全無皇帝的樣子,對着桑林一跪倒在地。
難承悅忽然沉寂下來了。
他不再瘋瘋癫癫地笑與哭,神情平靜,臉上還帶着被淚水模糊了的妝:“……你走吧。”
“我今日不想再見你了。”
“你不想見我,耽誤的時間會讓你成千上百的子民死于叛亂。”
“那又如何呢?”
難承悅第一次硬生生地打斷了桑林一,他跪坐着,也不去看桑林一,“不是人人都同你一樣在乎的。”
“我根本不在乎大秦,我也不在乎這些活着的人。”
“沒人來救我,我也不會救任何人的。”
難承悅閉上眼睛:“我不是你。”
“一派胡言。”
桑林一冷冷地回應他:“若當真如你所說,你又何必暗中安排人手刺殺咨殷在軍中安排的次将?”
難承悅一動不動。
師戰狂于今早一早就傳回來了消息。
她于淩晨抵達邊關軍營,剛剛抵達就探聽了軍中次将遭遇暗殺的消息,覺得有蹊跷就告知了霍小丹,霍小丹一加演算,發現那名刺殺次将的死侍竟是難承悅派出的。
難承悅分明清楚他在做什麼。
那名次将與其說是咨殷的人,倒不如說是蓮霧十八洞天的人。
“難承悅,你到底知道些什麼。”
難承悅低着頭,一動不動。
過了好半晌,他僵硬地仰頭,眼神空洞:“……何必再用這些威脅我?”
“……我不信你。”
他又重新垂下頭,似乎連最後的一絲力氣也沒有了:“你騙我。”
“你和咨殷他們也并無不同。”
“你真的以為我什麼都不懂,還是覺得我什麼都不知道,當真是所有人眼中理所應當的亡國君麼?”
“你從我這裡,得不到任何你想要的。”
“……你走罷。”
桑林一站在他面前,沉默地低頭看着他。
片刻後,他當真轉身,大步離開了醉仙殿後院。
而身後,幽幽傳來凄涼的唱腔:
“夢裡不知身是客,一晌貪歡——”
“獨自莫憑欄,無限江山,别時容易見時難——”
“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