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間屋屋頂才用茅草修繕過,土坯壘的牆看着就曆經了不少風雨,旁邊那間屋子倒是新一些。
常平安将人放下,因半途背着阿桃趕路,早上在城裡買的東西全叫他挂脖子上了,脖子勒的難受,忍了一路可算卸下來了。
兩間屋子外頭都收拾的都幹幹淨淨,舊些的那間作了倉房,常平安将門打開準備放東西,阿桃跟着進去,隻一眼就駭掉了魂,一個釀跄險些坐到地上。
原來是一張虎皮撐開挂在房梁上,阿桃還以為是家中進了大蟲,常平安東西都還沒放下,就趕過來将人扶住,“别怕,就是一張皮子罷了。”
繞是如此,阿桃心髒還是撲通撲通跳了半天才止住,又借常平安的胳膊站住,方才細細打量這間倉房。常平安是個獵戶,屋裡挂了不少東西,野兔野雞最多,一排排都風幹挂在梁上了,因此屋裡有股說不出的味道。
靠西面的牆打了一張及至屋頂的架子,上面放着些米面日常用的東西,今日買的東西也叫他整整齊齊歸置在架子上。
“那大蟲是你打的?”阿桃有些好奇,雖常平安看着高大,可打死大蟲也太恐怖了
“不是我打的,不過你放心,這附近已經沒有猛獸了。”常平安搖頭,東西放好後又進了另一間屋。
阿桃也跟着過去,屋裡頭擺了張床,靠一邊牆也打了張櫃子,幾件衣裳随意擱在床上,常平安快步走過去撿起來都塞櫃子裡去了。牆上還挂着弓箭、鐵絲跟繩套之類打獵的工具,門後頭挂着一把看起來黑漆漆的長刀,湊近還能聞到血腥味兒。
檐下有小爐子,顯然平時都是用這爐子來生火做飯的。
阿桃将屋子裡裡外外都看了一遍,常平安也就跟在她後頭,見到她在哪裡停的時間久,便主動解釋一句。
“這間是新起的屋子吧?”阿桃有些疑惑,兩間屋子大小差不多,但這邊的土坯明顯比另一邊的要新。
常平安眼裡露出幾分傷色,阿桃回頭見到,心裡也有些不是滋味,怕是觸到人家什麼傷心事了,正想打個岔将這話揭過去,常平安便開了口,神色有些黯然,
“那間是我爹起的,他從前也是獵戶,如今他已經不在了。”
“我家原先也是住下面村子裡頭的,我娘身子不好,常年躺在床上,我爹是獵戶,冬天進山沒能出來,開春才被人發現,屍骨……屍骨都……。”
“我娘身子本就不好,聽到信也沒熬過去,那會兒我年紀尚小,田間地頭事多,家中遭此變故,自當要頂起家門,幸而爹娘留下田地,手裡有活兒心裡就不會想太多,阿妹更年幼,雖家裡長輩不在了,可日子還要過下去,故而常常一整日都在地裡忙活,可誰知大伯一家趁我不在悄悄找了牙子來将我妹妹賣了。”這個高大的男人聲音裡帶了幾分哽咽。
“後來呢?”阿桃眼裡流露出幾分心疼,也瞬間明白常平安拿出紫貂皮子時眼裡恻隐的來源。窮人各有各的艱辛,她以為自己過的夠艱難了,想不到世上有的是苦吃,至少這些年在伯府裡能吃飽穿暖,也沒受過什麼大屈。
錯的不是人,是這個世道。
“後來他孫女掉進塘裡人沒了,大伯一家在外便說是我報複,聯合了村裡族老,欺負我家中無人,叫我用家中田地賠罪,之後我就一個人進了山。”常平安一聲冷笑,很快又斂了情緒,指着二人待的屋子,“舊的那間原是我爹冬天進山落腳的地方,旁邊這間是後來我到山上自己起的屋子,故看起來要新一些。”
“我隻當我過的艱難,卻不想這世上各有各的難。我爹爛賭,常在外欠一屁股債的,家中田産也盡輸光了,我娘點燈熬油繡花,眼都瞎了也要幫着他還債,末了還是賭坊的人找上門來,說我爹輸的将我娘壓給賭坊了。”
這是原主親曆的故事,阿桃苦笑一聲,方才繼續說道,“人家要來将我娘拉走,隻是後來叫我爺奶攔下了,說這事兒荒唐至極又恐人恥笑,四處籌借還是差不少,後來連商量都不曾就将我賣給了人牙子,當年賣我的那五兩銀子隻當還了生養之恩。臨走前我娘拉着我的手哭,我是不信的,要真舍不得我,賣屋賣地也舍得,可我還有個弟弟,他們是舍不得的。”
三言兩語說完,阿桃背身出去,蹲在檐下引燃了爐子,待火起來以後,拎起邊上的水壺準備燒點水,拎起時水壺一輕,裡頭空空如也,牆外水缸結了一層薄薄的冰,阿桃用水瓢砸碎以後舀了幾瓢水到壺裡,動作間不免扯到背後傷處。
常平安便立即接了她手裡活,一早買的肉包子也早都涼了,一個個撿到爐子邊熱着。
“你……”常平安欲言又止。
阿桃還當他是嫌棄她幹活不麻利,隻得解釋,“等我好些手裡攢些錢,立即就會搬走,不會耽擱你的。”
“櫃子裡有些止血鎮痛的藥,你先去敷上吧。”常平安寡言,這會兒語氣難免軟乎些。
阿桃這才知道她又誤會人家了,總将人好心當成驢肝肺,看她神色不明,常平安咽了咽口水,“放心吧,你先去上藥,這包子我一定給你留幾個。”
阿桃直接進屋關上門找藥去了,她怕再待一會兒,這厮真當她是多嘴饞的丫頭。
兩間屋子都不大,但東西歸置的井井有條,除了剛剛胡亂塞進去的幾件衣裳,最頂上的隔層是幾包草藥,阿桃有些夠不着,踩着凳子夠着了,卻分不清是哪個藥。
“常大哥——”
話音剛落,人就應聲推門進來了,他甚至不用墊腳,就從櫃子頂摸到一罐藥膏,阿桃愈發不好意思,嗫嚅,“放心,我不會白住你的屋子,我原在伯府裡頭也在竈房待過幾年的,竈上手藝得過誇的,往後三餐隻管交給我,待身體恢複了,做些繡活換銀子也能還你銀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