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婉甫一進沈府便覺察到不對,女使莺兒皺着臉迎上來,輕聲道:“小姐,老爺請您去祠堂。”
沈婉心下一緊——看來是事情敗露了......
祠堂裡燈火通明,沈疊山執長鞭負手而立,背對着門。
“爺爺。”沈婉進了門,正欲跪下,便聽沈疊山開口了。
“将蒲團撤了。”
下人上前将沈婉面前的蒲團撤了,她便低着頭跪在了地闆上。
待下人們都退出去了,沈疊山才轉身看沈婉。
他年過花甲,頭發花白,氣色卻極好,面頰紅潤飽滿,一雙鷹眼銳利有神,唇上胡須修剪整齊,不怒自威。
“你當着列祖列宗的面,說說你都做了些什麼。”
沈婉低着頭,并不說話。
“合着平日裡的溫柔可人都是裝的?沈婉!你擡起頭看着我!”沈疊山陡然拔高聲音,吓得沈婉顫巍巍仰起臉,眸子裡盈滿了淚水,卻倔強地睜大眼不讓它們落下。
沈疊山胸口起伏,似是被氣得不輕,他用鞭子指着沈婉道:“你可知你在做什麼?你這是要毀了自己名聲!裴眠哪點比不上趙淺聿?你要如此推拒!”
沈婉忍不住眨了一下眼,豆大的淚珠順着睫毛滾落,在臉頰上輕碰一下便落入羅裙中不見了。
“趙大人又有哪裡比不上裴大人?”沈婉問,“兒時我問爺爺,我要嫁與何人?您分明說憑我心意決定,怎麼如今又變了卦?”
沈疊山氣得重重歎了口氣,道:“趙淺聿是何人?趙廣涵的兒子!他趙廣涵如今勢大權重,不遺餘力地将爪牙安插入朝堂之中,這樣的氏族,其内部紛争隻多不少,趙廣涵膝下十餘個兒子,内宅鬥得你死我亡,你讓我怎麼放心你嫁去這種人家?”
“趙大人他已經自立門戶了。”沈婉道,當初趙廣涵自請出虔淵州,人人都道他放着親爹的官福不享,非要去過嶺州吃苦,但沈婉知道,他正是受不了那樣的氏族,才以退為進,自請為官的。
“自立門戶?那是趙廣涵無暇顧及,趙家連女兒都入朝為官,他能放過趙淺聿?”沈疊山嗤了一聲。
沈婉重新低下頭,又不說話了,既然沈疊山一口咬定趙淺聿會回虔淵州,那即便她有無數個趙淺聿不會走的證據,也隻能是“狡辯”。
沈疊山見沈婉跪得筆直,單薄的身影像一根破土而出的嫩竹,頗有“咬定青山不放松”的架勢,氣得頭腦發脹。
“且不說你與趙淺聿的事,你去裴府撒潑這事我還沒找你算賬。”他咬着牙道,“你平日裡最是知書達理的,怎麼出此下策?”
“我說不嫁,您又不聽我的......”沈婉小聲道,“我能怎麼辦?”
“還犟嘴?”沈疊山揚了揚手中的鞭子,氣極了。
沈婉聽着沈疊山急促的呼吸,生怕給他氣壞了,便道:“您用家法打我吧,我錯了。”
沈疊山握緊了鞭子來回走了兩圈,點頭道:“你做錯了事,這三鞭子躲不過,你且受着。”
沈婉繃緊了後背,道:“請爺爺責罰。”
沈疊山的胡子動了動,擡手揚起鞭子抽了下去。
這夜沈府祠堂燈火未眠,直至天亮。
窗外晨光微熹,秦見君坐起身打了個呵欠,如往常一樣起床洗漱、打八段錦,而後去了廚房。
昨日知曉府中有冰庫後,秦見君便連夜包了許多餃子——先前怕留不住,不敢包太多,早說府中有冰庫的話,她便不會有那麼多忌諱了。
去冰庫取了餃子,秦見君起鍋燒火,鍋底少油,将餃子平整擺放進去,煎至底部金黃發脆,再倒入少量清水,蓋上鍋蓋悶煮。
剛蓋上鍋蓋,秦見君一擡頭便看見裴眠過來了,他還是坐在輪椅上。
“你手怎麼樣了?”秦見君趴在窗邊問。
裴眠擡起包紮好的雙手給她看,道:“無妨。”
昨夜齊冬青來看過,說是擦傷,清理傷口後上藥,包紮妥帖便沒事了。
秦見君還是有些擔心,尋常人摔一下或許沒什麼,但裴眠看着太瘦弱了,需得時時注意才行。
“影響寫字嗎?”秦見君又問。
裴眠搖了搖頭。
“那就好。”秦見君轉身揭開鍋蓋,鍋中水已經煮幹了,她敲了幾個雞蛋下去,黃澄澄的蛋液凝固成型,像一輪金黃的太陽,托在餃子下面。
秦見君往鍋裡撒上芝麻與蔥花,抱蛋煎餃便可以出鍋了。
“要醋嗎?”秦見君将煎餃擺到裴眠面前。
“不用。”裴眠拿起筷子去夾煎餃,費了點力氣才将煎餃分離下來。
薄薄的煎餃底十分酥脆,周邊黏着的蛋皮口感偏濕,與幹脆的煎餃底相襯,一焦一潤,層次豐富。
餃子裡頭的豬肉白菜餡料噴鮮,混着有韌勁的餃子皮在口中咀嚼,鼻腔便湧上來一股芝麻與蔥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