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
“那他怎麼成日待在廚房裡?”裴眠忍不住蹙眉問。
“廚房?”裴小之道,“采買小厮通常清晨出門,最遲早飯前就回來了,白日裡都在府中各處幫忙做雜活,況且他們本就為廚房做采買,待在廚房幫忙......有何不妥嗎?”
裴眠被說得啞口無言,但想起兩人并排站在廚房中言笑晏晏的樣子,心裡還是沒來由地悶。
見自家郎君一臉郁悶,裴小之也不知該如何是好,隻能默默退出書房。
出了書房,裴小之對着院子裡的樹輕輕喊了兩聲,果然見袁原從樹上跳了下來。
“郎君今日怎麼了?”裴小之問。
袁原用他質樸又蒼白的語言描述了廚房發生的事,好在裴小之想象力豐富,腦子裡把這件事補充得有聲有色。
“郎君這樣......”裴小之的手指按在下巴上,猶疑道,“怎麼像是在吃醋呢......”
袁原聽了,也忍不住蹙眉,裴小之這麼一說,結合裴眠的種種反應來看,倒真是有些像吃醋......
裴小之雖然很想進書房問個清楚,但想起郎君那好面子的性格,他還是忍住了,不如去廚房看看情況。
裴小之走後,袁原重新回到樹上,可不一會兒他又跳了下來,進了書房。
“何事?”裴眠頭也不擡,看着桌上的城防圖紙,煙火大會還有三日便正式開放了,當晚會撤除宵禁,人員混雜,需在城防布局上多加謹慎才行。
“大人......”袁原開了口,卻不知要怎麼說下去。
難得袁原說話也有如此吞吞吐吐的時候,裴眠放下筆,看着他。
被裴眠盯着,袁原知道不能浪費他時間,便一鼓作氣開口道:“我想租攤位。”
“嗯?”裴眠從鼻腔裡發出聲音,他有些意料不到,自家木讷剛直的暗衛,怎麼會忽然想到去擺攤?
“我有個兄弟,先前的主人家破敗,舉家搬離了虔淵州,他......他斷了一隻手,主人家不要他,這次聽說綿州有煙火大會,想來賺點銀錢。”
裴眠聽完便垂下眸子,袁原哪裡有什麼親兄弟,他嘴裡的兄弟,都是同他一樣,從那種地方出來的......
斷了手就意味着身手不如從前,主人家不留也是正常的,但他們身上通常帶着許多秘密,主人家怕他們洩露出去,并不會放他們離開,而是直接殺了,袁原的這位兄弟倒是個例外。
“他的賣身契呢?”裴眠問,租攤位事小,但如果他那位兄弟的賣身契還攥在主人家手裡,那便是隐患,不知哪日主人家想起他,便可以将他滅口。
“毀了,那主人家走之前,将賣身契還給他,許了他自由。”袁原道。
裴眠不知其中緣由,但也願意相信袁原,便點點頭,從書桌上厚厚的一沓紙張中抽出攤位劃分圖遞給袁原道:“朱筆圈住的已經租出去了,剩下的位置你挑一個,但租金一分不能少。”
袁原接過攤位圖紙,絲毫不覺得“租金一分不能少”這話有多不近人情,在他心裡,裴眠向來是這樣的人,願意為情分通融,但并不壞規矩。
他覺得這樣很好,如此以來,即便收這情分的人往後犯了錯,也追究不到裴眠身上,不用牽扯過密,心中便也不會有太多愧疚與顧慮。
“我能帶回去給他挑嗎?”袁原問。
“嗯,拿去吧。”這攤位劃分圖修了幾十版,都是裴眠一筆一劃描出來的,早已爛熟于心,不在乎多一張少一張的。
袁原拿了圖紙卻還沒走,杵在那兒像根柱子。
于是裴眠問:“還有事?”
袁原猶豫了一下,搖頭,轉身要出去。
裴眠雖然覺得奇怪,但也無暇多想,繼續低頭看城防。
“大人......”
沒想到袁原又轉回身開口了。
裴眠好脾氣地擡頭看着他,等他繼續說下去。
裴眠長相俊美,又出身高貴,這樣含着金湯匙長大的少爺,性子驕縱些,甚至跋扈蠻橫些,袁原都是理解的。
可裴眠并沒有這樣,他能沉得下心看書,在朝堂上和老狐狸們博弈也足夠冷靜謹慎,吃不下東西後心緒不佳,也隻是不理人,從不将心中的痛苦遷怒于旁人......
袁原從小便習慣了看着兄弟們被買走,幸運的能活一段日子,不幸的便連屍首都沒了。
他時常覺得自己是極其幸運的,被裴眠買回來,雖也共同經曆過幾次險境,但裴眠卻從不丢下他,就好像......就好像他的命也很重要似的......
隻是這樣聰明又心善的裴眠,如今連站都站不起來,不複當年打馬遊街時的氣盛。
好在秦見君出現了,自從她來了府上,裴眠便能吃下東西了,連齊大夫都說他身子在好轉,秦見君簡直就是福星。
而且秦見君也是個極心善、極溫柔的小娘子,長得也好看,在袁原心中,她與裴眠是頂頂相配的。
如果兩人能在一起,那自己下半輩子便會死心塌地地護着兩人,裴眠不會再因為吃不下東西而虧空身子,秦見君也不用回到井溝村那個偏僻村莊......
“大人......”袁原問,“你是在吃秦小娘的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