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不用去做飯,秦見君回到落霞軒便洗漱躺下了。
好在六月的天氣暖和,她縮在被子裡不一會兒手腳便熱了,暖融融的催人睡意。
聽着窗外蟬鳴,她很快便睡了過去,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間聽到敲門聲。
“秦小娘?秦小娘?”門外傳來裴小之的聲音。
秦見君懵了一瞬,忽然想起自己已經請假了,加上渾身無力,她便沒急着起身,而是問裴小之怎麼了。
“郎君給你煎了藥,這會兒正熱呢,若是你不便起身,隻管告訴我,我給你端進來。”裴小之道。
秦見君實在乏得很,裴小之與自己很熟了,況且自己在生病,确實需要人照顧,于是她也沒客氣,讓裴小之自己推門進來。
隻是沒想到,裴眠跟在裴小之身後一起進來了。
秦見君猶豫了一下要不要坐起來,但身子實在不适,她懶得裝小白兔了,索性躺在床上轉頭看着兩人,并未起身。
裴眠也不在意,見她還是一副恹恹的樣子便知道她還在難受。
“先将藥喝了。”
秦見君看着裴小之手上那碗遠遠就能聞到苦味的藥汁,心中十分想念布洛芬,至少不用在嘴裡苦一回......
最後還是被裴小之扶起來喝了藥。
“哕......”實在太苦了,秦見君咽下去後忍不住幹嘔了一聲,舌面上的苦味翻江倒海般四處蔓延。
裴眠将手中端着的小木盒打開遞了過去——是蜜棗。
秦見君趕緊塞了一顆進嘴裡,半晌才将苦味壓下去,身體本就不舒适,現在嘴裡也不舒适,她沒來由覺得氣悶,蹙着眉縮回了被子裡,連道謝都沒有。
病人都脾氣大,裴眠深有體會,也并不在意秦見君的行為,還伸手替她拉了拉被角。
“吃午飯了嗎?”裴眠問。
“不吃......”秦見君鼻子嘴巴都掩在被子下,隻有眼睛還露着。
不是“吃了”或“沒吃”,而是“不吃”。
裴眠揮手讓裴小之端着藥碗出去了。
秦見君眨了眨眼,又有些犯困了,她看着裴眠:“之管家都走了,你留着做什麼?”
語氣算不上好,因為她真的很想繼續睡,身體不适讓她心情莫名煩躁。
“你睡,我看會兒書。”裴眠不知從哪兒取出來一本書冊,低頭翻開,不再看秦見君。
幹嘛非要在自己床頭看書?秦見君不理解。
從前在孤兒院生病,老師看着她喝完藥就會走,後來自己出去租房子住,小病小痛都是靠睡覺熬過來的,根本不用吃藥也不用人照顧。
秦見君緩緩合上眼,裴眠的存在感依然在,她感受着小腹的不舒适,腦袋也有些痛,昏昏沉沉地想起,有一次她也是吃冰痛經,韓老爺子後廚都沒去,就在她床邊守了一天。
韓思霖老爺子是含萃樓的老闆,年輕時走南闖北學習了不同派系的廚藝,後來回到A市創業開了含萃樓。
秦見君第一次去含萃樓時是六歲。
那年孤兒院來了一對夫妻,說想收養孩子,一眼便看中了長得讨喜又漂亮的秦見君,在院中接觸了幾次,夫妻二人都十分滿意,便同孤兒院的老師商量帶秦見君出去吃飯,看看她的社會化程度,老師自然是同意了。
那是秦見君第一次進這麼大的酒樓,一共六層高,一樓的朱紅色大門充滿了傳統建築的韻味,裡頭的屏風刺繡與窗上雕花都十分精巧。
她被那對夫妻拉着手往包廂去,眼睛左顧右盼看個不停,那對夫妻見她對周圍好奇得很,便放慢了腳步配合她的小短腿走走停停,走了十幾分鐘才到包廂。
服務員遞過來ipad,女人便遞給秦見君,秦見君沒看過這麼大的“手機”,有點不敢操作,隻好抿着唇搖頭。
女人也不惱,耐心地輕聲同她介紹ipad上的菜單圖片,讓秦見君選她覺得好看的圖片。
男人和女人的眼神都十分溫柔,也極有耐心,等着秦見君做決定。
于是小秦見君大着膽子選了兩個看起來亮晶晶的菜,随後夫妻二人又加了幾個菜,将ipad還給了服務員。
包廂裡香噴噴的,不刺鼻,是那種隐隐的香氣,秦見君很喜歡,她也很喜歡自己的“新爸爸媽媽”——孤兒院的老師是這麼對她說的,不出意外的話,眼前的男人和女人就會成為她的“新爸爸媽媽”。
男人姓孫,長得有些粗狂,但對秦見君說話一直是輕聲細語的。
女人姓文,是典型的江南美人長相,舉手投足間皆是溫婉柔和。
孫先生與文女士總是來孤兒院看秦見君,會給她帶好吃的,還有漂亮的衣服,也會問她的學習,她一點都不慌,她學習好,不怕被問。
六月和煦的陽光透過窗戶雕花灑進來,映在三人身上,畫面美好得不像話。
但秦見君覺得自己确實是沒有親人緣的,否則怎麼會孤苦一人到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