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一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親人已逝,該如何才能沒有執念地釋懷。
宋夏看着周麟止的神情。
迎着陽光,男人似乎眼底有些泛紅。
但他沒有再動作,隻是靜靜地看着自己哥哥的魂魄在他視線中消散。
生死簿上的白紙開始隐隐發光,在周麒消失的一瞬間,她的眼前忽然浮現了一幅幅場景。
她看到了周麒的一生。
他出生在一個幸福的家庭,從小備受寵愛,在3歲的時候,家裡多了一個新成員。
媽媽說這是他的弟弟。
弟弟剛生下來,又小又軟,大但驚奇的是,弟弟似乎很喜歡他,每次他回家的時候,弟弟就像知道一樣對他笑。
他在心裡默默下了決定,以後一定要保護好弟弟。
事實證明,他做到了。
兩人逐漸長大,父母因為工作繁忙,除去家裡的保姆外,弟弟和他的相處時間是最多的。
他充當起了一個好哥哥的身份,看着弟弟一點點長大。
旁人問起父母來,都覺得他們周家出了兩個麒麟子。
哥哥沉穩,弟弟性格陽光開朗,但身上沒有一點驕縱的影子,兩人成績還十分優秀。
他考上了最好的大學,弟弟經常都是年級第一。
本以為一家就這麼幸福地生活下去。
可沒想到,某一天他難得從大學回家,家人團聚,他與父母便商量着開車去接弟弟吃飯。
路上他忽然想吃甜食,便開車轉了個方向。
父母笑他:“都多大人了還喜歡吃甜食呢。”
他不以為意:“我買給弟弟吃。”
“你弟才不喜歡吃甜的,他就喜歡吃清淡的,我看你就是在找借口。”
他無賴:“反正我不管,他不吃你們肯定也想吃了。”
父母沒再說什麼,笑着任由他轉方向。
可這一轉,一輛車突然跟撞邪一樣,橫沖直撞地朝他們沖過來。
他來不及調整方向,隻下意識往旁邊偏了一下。
砰——
疼痛襲遍全身,不知從哪來鮮血将視野變得模糊。
他們三人當場死亡。
強烈的愧疚充斥着他的心,正好當時附近有陰差路過,本想将三人魂魄都勾走,但他拒絕了。
他道:“我弟弟還是個高中生,我不能就這麼走了。”
謝必安打量了他半晌,歎了口氣:“也罷,既然你不願意,那我就不勾你了,你在現世還有未完的緣分,到時候再說吧。”
他朝男人鞠躬:“謝謝,如果可以的話,能幫我多多照顧我爸媽嗎?”
謝必安笑了一下:“放心,你父母生前做了很多善事,死後誰也不敢再傷害他們。”
兩人生前每年都會定期做慈善,想到這裡,他放心了,再度朝謝必安鞠了一躬。
陰差走了。
他因為挂念弟弟,所以飄去了弟弟的學校。
從此之後,他便一直陪在弟弟身邊。
他看他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校門口等了許久,看到他接了電話的震驚慘白。
從小就被寵愛着的孩子一夜之間長大成人。
陽光開朗的弟弟變得沉默寡言,他一個人操持了三人的葬禮,在葬禮上,不少人看他的眼神帶着嫌棄。
“就是命硬把家裡人都給克死了。”
“我聽說家裡人出車禍還是因為要去接他呢,要我說啊,不接什麼事情都沒有。”
“哎,還說麒麟子呢,以後就是孤家寡人了,估計公司都保不住吧。”
“正好可以把周家的産業都給吞了。”
……
無數惡毒的話語紛至沓來。
弟弟沉默地忍受着,他的脊椎在一瞬間似乎彎了下去。
他找到了大師,大師說他罪孽深重,于是他吃齋念佛,為的就是讓去世的親人好過一點。
他開始逼迫自己吃甜食,因為這是哥哥喜歡吃的東西。
一直待在象牙塔的少年以這種方式表達自己的愧疚,強迫自己這樣做,或許心中才能好受點。
他想大聲告訴弟弟不是這樣的,都是他的原因,所以他們一家才會出事,與弟弟沒有一分錢的關系。
明明都是他的錯。
可他說不了,弟弟看不到他,也聽不到他在說什麼。
于是他就隻在他身邊默默保護着他,十年的時間,看他從小小少年,變成了雷厲風行的成年人摸樣。
其中的心酸隻有他知道。
他覺得弟弟就像個活死人一樣,看似正常,實則每一秒都在踩鋼絲。
直到遇見了宋夏。
弟弟不一樣了。
他的眼中多了生氣。
他躲在他的身體裡,靜靜看着兩人交流。
心中的執念似乎消散了不少。
這樣就好。
有了現世的依托,弟弟便不會成為他想象中的那種人。
他好像可以放心地走了。
在離開的最後一刻,他看到了弟弟。
已經長成大人了啊,好像也不需要他的保護了。
臉上的釋懷悄然出現。
太好了,過去的已經過去,不管是他還是弟弟,都該走向新的人生了。
他隻求弟弟,從此以後,一生順遂幸福,活得潇灑又恣意。
生死簿合攏,宋夏回過神,臉上已經遍布淚意。
男人小心将她的眼淚擦去。
他沒問她為什麼流淚,或許曾經的經曆讓他隐約猜到了什麼。
周麟止此刻的神情格外溫柔。
他握緊宋夏的手,用最溫柔的語氣問道:“走嗎?”
“走吧。”宋夏回應的方式就是反握緊了他的手。
兩人就這樣牽着手,默默地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