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新川一家都被警察帶走了。
那天晚上周麟止一直都很沉默,他面上看起來平靜無波,隻是一直維持着同一個姿勢,沒有變化過。
宋夏也沒有睡着,從她的方向看隻能看到他低下頭的側臉,看不清他臉上的神情。
被親舅舅以惡毒的話揭示了當年父母哥哥死亡的真相,就算是她也很難想象周麟止現在的心情。
她沒有出聲,隻默默地陪伴着他,卻不知道什麼時候睡了過去。
等再醒來的時候,天色已經大亮。
陽光從窗戶中透進來,宋夏一開始還有些迷糊,腦中似乎想到了什麼,她突然從病床上彈跳了起來。
她下意識摩挲手機,“幾點了?”
旁邊男聲傳來,“還早,才八點多。”
宋夏側頭,周麟止看上去似乎沒什麼變化,隻是眼底似乎多了些青色。
“你一夜沒睡?”她怔愣。
周麟止避重就輕:“稍微休息了一會。”
看這摸樣顯然就算休息也沒休息多久。
“那你要不先休息一會?”宋夏道:“等會我自己過去。”
她今天要處理的事情還有點多,一件是去周麟止已故親人的墓地那,另一件就是幫忙去找段雲朗的親人。
前幾天她就跟男人那說了,但看他這樣子,宋夏真怕小狐狸到時候情緒會失控。
不過周麟止相當堅持,“沒事,我跟你一起去,我也很多年沒有祭拜他們了。”
聽他這麼說,宋夏便沒有再阻止了。
她洗漱後先是去找到了昨晚的那批孩子,把除了段雲朗的小孩們都送進了地府。
雜貨店的那道門并不是固定的,隻要她有香,不管在哪裡都能渡鬼,區别隻是香多點少點罷了。
渡完後,她便牽着一旁乖巧等待的段雲朗走去和周麟止會和。
這次開車的人是一大早就趕過來的羅逸飛,為了杜絕上次情況的發生,羅逸飛這次非常小心,在路上的時候基本都是龜速行駛。
導緻路上其他車在越過他的時候還鳴喇叭嘲諷。
宋夏看着都怕他生氣。
所幸他沒有路怒症,一路心态非常平穩,任由别人超車,他還是這點龜速。
不過因為最近事情很多,他的臉色一直都有點差,那黑眼圈已經明顯到戴眼鏡都遮不住的地步。
不過他是一位盡職盡責的好助理,為了節省時間,甚至開着車還能分心去和周麟止談論商業上的事情。
宋夏在旁邊默默聽了一會,各種專業名詞讓她最開始沒反應過來,但她還是從他們的口中聽出了男人的職業。
“原來你是投資人啊?”她問。
周麟止點了點頭,“本來是想經營父母的公司,但投資人的身份對我來說更舒服一點。”
“竟然是這樣。”宋夏了然。
她沒多問,商業上的事情她知曉得并不多,于是靜靜地聽他們聊天。
這會的周麟止比平日要更顯嚴肅冷峻些,他開口不多,但每次隻要說話必定是一針見血的那種,做決策也相當果斷。
雖然隻有這麼一會的路程,就回答了羅逸飛十來個問題。
宋夏隻覺得大開眼界。
她還發現了周麟止的另外一面。
平日的他沉默細心,表白後的他大膽熱烈,工作時的他冷靜果斷。
好像不管哪一面,她都還挺喜歡的诶。
雖然周麟止說自己沒怎麼去過墓地,但兩人到的時候,負責墓地的管理人一下就認出了男人。
管理人是個頭發灰白的老人,他開心地招呼着:“周先生,你又來了啊,這次不還沒有到一個月嗎,怎麼提前過來了?”
哦豁,之前說的沒有假話直接當面被揭穿了。
宋夏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男人臉皮很厚,依舊照常答道:“是啊,這次想早點來看家人。”
管理人頓時面露贊賞,“周先生是個有孝心的,我在這墓園待了二十多年了,從來沒見過像你這樣十年如一日的每月來探望。”
說完他還在心底歎息一聲,多好的孩子啊,就是身世有點可憐。
與管理人寒暄幾句後,周麟止便帶着她來到了墓碑前。
面前是兩個墓,左邊墓碑上寫着“周發雄”和“鐘采芸”的名字,右邊那個則是被單獨立出來,上面寫着“周麒”。
來的路上兩人買了花,周麟止把花放在了兩個墓碑面前,随即輕輕擦拭掉墓碑上的灰塵。
“我來看你們了。”周麟止的目光放在墓碑上的照片。
他的神情看上去難得有些失神。
微風吹過他的頭發,也不知是風太猛烈還是什麼,宋夏看到了他微紅的眼眶。
周麟止絮絮叨叨地将最近發生的事情說了一下,着重說了鐘新川那一家人的結局。
說到最後,他嘴角帶笑:“害死你們的兇手終于伏法了,放心吧,傷害你們的,我一個都不會放過。”
男人說完後心情明顯好了許多,他站起身來,分别對着兩個墓碑鞠了一躬。
正準備離開的時候,他卻被宋夏拉住了手。
“你看。”耳邊傳來宋夏細碎的聲音,吞吐的呼吸撲灑在他的耳朵上,造成濕熱的癢意。
他擡起頭,順着宋夏手指的方向看去。
周麒的墓碑旁邊,忽然多出了一個鬼魂。
鬼怪十分年輕,身上穿着一身休閑服,近看似乎還與周麟止的五官有幾分相似。
他正朝着兩人微笑。
在見到他的一瞬間,周麟止瞳孔瞬間驟縮,他情不自禁上前一步,伸出手來想觸碰這個鬼怪。
宋夏看到他的手一直在顫抖。
無法掩飾的驚濤駭浪出現在他的表情上,刹那間,心中萬般複雜情緒一齊湧上心頭,當初的回憶畫面一個接一個的浮現在腦海中。
“……哥?”周麟止往日平穩的聲線,今天卻難得聽出了一絲難忍的浮動。
他的手直直穿過了鬼怪的身體,隻抓到一片空氣。
鬼怪似乎是聽見了他的話,笑得更開心了。
他張開嘴巴,對周麟止做出了幾個口型。
周麟止看清了他的意思。
“好好生活。”
說完這句話後,鬼怪的身形便開始漸漸透明起來。
仿佛即将消逝的蝴蝶。
似乎明白了什麼,周麟止收回了自己的手,他雙手垂在兩邊,不知不覺中緊握成拳。
他沉默地看着周麒。
宋夏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其實你哥一直在你身邊。”
“自從他死後,便一直暗中保護你,我們前幾天的車禍,也是因為他的保護,所以我們兩人都沒受到多少傷害。”
“不過他最近的力量越來越小了,所以車禍之後,他就得走了,再不走就要魂飛魄散了。”
宋夏緩緩叙說着,她不知何時掏出了生死簿,黑色的書本無風自動,露出了寫着名字的白紙。
白紙上,“周麒”兩個字赫然在上。
此前周麒一直躲在周麟止的身體内,兩人因是親血脈的關系,再加上周麒藏得很好,宋夏一直沒有發現,要不是生死簿将他的名字寫進,或者她還要很久才會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