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隻說了這麼一句,也隻能說這麼一句。
語言有時候蒼白得簡直可怕。
“我沒事。”華烽放下手,他眼睛亮亮的,眼角似乎有些紅。
或許是受到氛圍感染,在他一旁,比他看上去還要蒼老的呂月心眼淚就直接下來了。
如果她不是被一旁的華琪琪攙扶着,估計都沒有力氣來見宋夏。
呂月心顫抖着開口:“宋小姐你門進去吧,我們在外面緩一緩,但你不要說太久,因為醫生說、醫生說我媽她,可能就在今天了,你不要說得太久,我們還想、還想再多陪她一會。”
宋夏沉默地點點頭,她放慢了腳步,輕輕地推開門。
32号病房内一片寂靜,跟昨日不同的是,之前還有三個病床,這一會房間裡隻剩下了一個。
宋夏緩緩走到老人身邊。
病床上,老人呼吸已經幾近沒有,皮膚越來越暗沉,身子連點滴都打不進去了,隻是直挺挺地躺在上面。
她還沒睡着,眼中一片混沌,嘴巴似乎還在小聲呢喃。
就算沒聽清她說的話,宋夏多少也能猜到一點。
她無聲地湊到老人耳邊,忽視掉老人身上傳來的一股死亡的腐朽味。
她輕輕地、極輕地:“呂奶奶,我給你把心愛的從平帶來了。”
老人手動了一下,眼中忽然多了一絲神彩。
“從平?我的從平去哪了?”她嘶啞地呼喚着。
宋夏從包裡掏出了星星瓶,然後遞給了她。
在星星瓶和老人的手接觸的一瞬間,星星瓶的瓶蓋竟然直接掉落了下來,沉睡的鬼怪爺爺眨眼就站在了病床前。
“慧慧!”
呂從平眼中是從未有過的清醒,他傾下身來,緊緊握住了病床上老人的手。
——盡管鬼怪無法觸碰到人類的身體,但他的動作卻無比堅定。
一如既往,如同他們曾經生活的方式一樣。
“你終于來了。”呂慧聲線已經有一絲不穩,語氣如同平常撒嬌,“我等你好久了你都不來,你這是去哪了?這次回來是要帶我走嗎?”
“我的錯,是我的錯,我不小心睡着啦。”呂從平讨好着低聲道:“這次我哪也不去,就守着你,等你想走的時候,我們再走,慧慧,你痛嗎?”
他難過地看着呂慧。
呂慧的臉上忽然綻放出一個微笑:“早就不痛啦,我知道你不是不小心睡着的,你是為了給我買棒棒糖才沒回來的,我的棒棒糖你買到了嗎?”
“買到了,我已經買到了。”呂從平從口袋裡掏出了一隻粗糙得不行的棒棒糖,他也笑着道:“等我們離開,我把棒棒糖給你吃。”
“那就好,從平,你不會再走吧?”
“不會,我不走了,我就守在你身邊。”
“那就好……”
宋夏拉着周麟止默默走出了病房,讓裡面的兩人能好好叙叙舊。
他緩緩關上門,在看見呂月心流着淚看向自己的時候,忽然上前抱住了她。
“我沒事。”呂月心隻以為是她想安慰自己,于是這樣說着。
宋夏卻抱住了她五秒,在心裡默念着“共享”。
接下來就是如法炮制,她抱完呂月心後,又抱了華琪琪,最後又握住華烽五秒的手。
做完這一切後,她臉上一松。
“你們有半小時的時間。”宋夏指着屏幕上的時間,臉上有些蒼白。
她揉揉眉心。“進去吧,進去看看他們。”
“什麼意思?”華烽看着她。
宋夏沒回答,呂月心已經迫不及待地推開了大門。
下一秒,她瞳孔驟縮。
“爸。”
略帶顫抖的聲線,原本已經漸漸止住的眼淚再次決堤,呂月心直接小跑着撲了過去。
華琪琪緊随其後。
見兩人都過去了,華烽隻得跟在她們後面。
于是他見到了此生永遠不敢遺忘的一幕。
已經去世的老人就坐在病床旁,露出一如往常的笑容。
“你們來啦。”他懷念地揮手。
病房内一片喧嘩。
宋夏和周麟止走了。
離開的時候,周麟止還問她,“那個鬼怪老人,怎麼辦?”
“你說鬼怪爺爺?”
周麟止點點頭,“就讓他待在這嗎?”
宋夏笑了一下,“沒事,就讓他在這吧,呂奶奶的生命已經要走到盡頭了,讓他陪奶奶走完最後一程吧,到時間了他會回來的。”
畢竟寫在生死簿上的名字,不管誰來了,也不可能将其把名字抹去。
他注定要去地府。
周麟止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見她到處張望,他好奇問道:“你在看什麼?”
“你看不見?”宋夏怔愣一下。
“我看見什麼?周圍有很多鬼嗎?”周麟止立馬從她的神情中猜出了答案。
“沒錯。”宋夏點點頭,“醫院很多鬼怪,我都有點想把他們抓去送地府那了。”
說着她眼饞地看了眼四周。
在她不遠處,一個小孩子鬼怪害怕地躲到了大樹背後,身體隐隐顫抖着。
嗚嗚嗚,這個怪阿姨好可怕的眼神啊。
不過想是這麼想,宋夏絕不會平白無故地給自己攬活。
所以她也隻是眼饞而已,看看就得了。
不過她摩挲着下巴,古怪地看着周麟止。
這麼想來,她手下的員工,能看到的就隻有生死簿上的鬼,隻要一出店門,應該其他鬼都看不見了。
一想到這裡,宋夏便覺得這人有點可憐是怎麼回事。
畢竟上天給他開了一扇窗,讓他看到一點外面的風景,卻又不是全開,他就像個小偷一樣期待着能看更多。
可憐的孩子。
宋夏忽然一巴掌狠狠拍在他肩膀上。
“午飯想吃什麼,我請你,最多不超過20塊錢。”她十分大方道。
“……随便吧,甜食。”
“?你怎麼又吃甜食,早上還看到你吃了一塊小蛋糕,吃其他的不好嗎?”
“不好。”
“行吧,老闆大方請你一回,20塊錢小蛋糕不能再多了。“
“……”
“沉默幹什麼?難道老闆我對你不好嗎?”
“……”
“謝謝老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