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趙輔周翻身上馬之際,背後的傷若隐若現的露出來。徐二看了個清楚,心下一顫。
他不明白,趙輔周究竟是犯了多大的錯,竟要被如此毒打一頓!
“殿下,”徐二面露猶豫,再次歎氣,“如若我走了,殿下在這京城之中可還有能用之人?”
二人都清楚,願意跟随趙輔周的人少。
除了徐二,好似也想不出别的可靠之人了!趙輔周想了想,輕輕搖頭。
但今時不同往日。
多年前,是他不屑于争奪皇位。
可如今他有了牽挂、有了軟肋,這皇位就不得不争。
“這京城之中,總會有能用之人。”調轉馬頭,趙輔周聲音随風飄來,“随我去翊王府,需得寫封信交給你一并帶走。”
枯樹挂雪,街上行人寥寥無幾。
積雪融化的路上泥濘一片,車轍印與腳印留下痕迹,又再次被覆蓋。駿馬疾馳而過,濺起泥點,鬥篷被凜冽寒風吹起,後背的傷若有若無的露出。
徐二跟在其身後,一路跑過兩條大街,又過一座橋,穿行三條小巷才到了翊王府門前。
二人将馬匹交給門口家丁,直奔院内。
院内的丫鬟與家丁見他回來,忙行了一禮,“殿下。”
屋内的玉娘聽見動靜探頭望向院内,卻沒能看見趙輔周的身影,隻見徐二往書房去。
猜到那二人定是有要緊事說,玉娘識趣的沒跟去。
隻是将備好的和離書看了又看、捏了又捏。直到看的眼圈都紅了,才忙收進衣袖中。
輕霜端來糕點放在她面前,“王妃,和離一事萬不可沖動,況且昌王妃所言也未必是真的。或許是昌王妃在挑撥離間呢?”
将昌王妃送走後,玉娘便去找宅中賬房先生寫了和離書。
她雖不知皇子是否能和離,但她知道如今她若占着翊王妃之位,日後定會有更多麻煩事。
最要緊的,是她不願留在京城。
事到如今,倒不如留下和離書,二人各尋良人,也免得這京城将她困住。
隻是他二人到底是成親三年,在丹岵縣時便恩愛有加,他也教了她許多。如今突然要和離,玉娘心中仍舊是止不住的難受。
不舍,不甘,卻也不得不如此。
“是真是假都不打緊,是我不願留在京城。”眼底淚花蓄滿,似隻幼狐,無助又可憐,“京城,絕非是我該來的地兒。”
語畢拿起塊糕點,玉娘咬了一小口。
入口酥香,甜而不膩,糕點餡綿而不黏。
玉娘抹了抹滑落的眼淚,“京城的糕點是好吃,比丹岵縣的好吃。”
輕霜站在一旁差點笑出來,不禁想起一早翊王吩咐她來貼身侍候玉娘時叮囑的話——
“她最喜甜食,莫要斷了她的糕點。縱是天大的煩心事,吃了糕點,也能好些。”
如今看來,果真如此。
幾塊糕點入腹,玉娘早已展露笑顔,倒像是将和離一事抛諸腦後。
“王妃。”徐二突然站在門外喊,“殿下有事,請王妃去書房一趟。”
聞言玉娘忙将手中糕點塞進嘴裡,起身要出去時方才察覺此舉不妥。但吃都吃了,她是絕不會再吐出來的。
索性直接走出去。
徐二看到她雙頰塞得鼓囊囊的,片刻前滿心的煩憂好似也煙消雲散了,不禁低垂下眼簾唇角勾起。
他行了一禮,玉娘連連擺手。
“莫要行禮,再過幾日我就不再是王妃了。”
沒頭沒尾的一句話,聽的徐二一怔,不解的望向玉娘的背影。
直到她進入書房,徐二才斂回眸光,朝着宅門口走去。隻是翻身上馬之際,下意識摸了摸貼身帶着的那封信。
耳邊依稀回蕩着趙輔周的話:“人在,信在,閱後即焚。”
他也看見了趙輔周在信中所寫,但這等大事,如若被皇上知道,隻怕就不僅僅會被貶為庶民了。
說不準,還會掉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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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房内,趙輔周原本還穩坐在太師椅上,翻看着桌上的兵書。但在聽到熟悉腳步聲走近時,他卻又單手扶額,滿臉痛楚。
待玉娘推門而入時,瞧見他臉色慘白,倒像是比外面的雪還要白似的。
她驚得忙走上前去,“相公!”
她慌了神,緊緊握住他的手,“相公這是怎麼了?”
趙輔周反手握住她手,有氣無力的開口:“玉娘莫慌,不過是受了些輕傷…咳咳咳…”
他虛咳幾聲,透着無力。
可此時書房内的血腥味卻更令玉娘心慌,她望着趙輔周身上的鬥篷,顫着指尖挑起一邊,濃重血腥味鑽了出來。
卻未能看清他後背的傷勢如何。
“玉娘莫看,會吓着玉娘。”趙輔周擡手攥住她的手,可那力道卻不過是虛虛一握。
他不讓看,玉娘就偏要看!
一把掀開鬥篷——
入目卻吓得玉娘忍不住退了一步,渾身更是止不住的發抖。
後背即便是上了藥,可也看得出來那些皮開肉綻的傷痕。
她甚至沒敢再看第二眼。
“玉娘莫怕,隻是皮外傷,不打緊的。”他一手撐着案幾,像是用盡全力才站起來。
玉娘忙去扶他,怒聲問:“誰打的?到底是誰打的!”
她這氣勢,倒像是能拎着刀去為他報仇似的!
書房陡然靜了下來。
趙輔周眼簾低垂,似是委屈。
片刻後玉娘就猜了出來,眨了眨眼,問:“該不會是……皇、皇上吧?”
敢打皇子的,甚至還下手這麼重,除了皇上,她實在想不出來别人了。
見趙輔周微不可查的點頭,玉娘頓時沒話說了。
這仇,她可沒法子給趙輔周報啊!
不料趙輔周卻彎下腰,将人擁在懷裡。泛涼的鼻尖蹭了蹭她的耳根,薄唇帶着灼熱氣息滑過她的脖頸。
“母妃離世後,我被貶為庶民,謊稱父母雙亡,全然是父皇他……他素來厭煩我。”
他聲音極輕,更顯委屈。
像是漫天大雪時,一隻縮成團兒躲在角落裡的貓。
又瘦,又小。
“此事絕非有意隐瞞玉娘,隻是從未想過有朝一日還能回到京城。”
雙臂将人擁的更緊,他嗓音再度放軟,似乞求,“我知玉娘留在京城委屈,可否為了我,留下來?玉娘知道的,我隻有你了。”
他怎麼倒像是知道她要走似的?
玉娘心虛幹笑兩聲,忙将衣袖中的和離書又往裡塞了塞。猶豫再三,終是在他懷裡咬咬牙暫且應了聲好。
卻又心下暗道:等他傷好了,再同他說和離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