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直午時,暖陽灑下。屋頂積雪融化成水,滴落在地面的積雪上,砸出一排小洞。
空了多年的承玉殿,院内雜草叢生,此刻卻被積雪盡數壓在底下,全然不見了影。緊閉的殿門,依稀可見上面的蜘蛛網與塵土。
但上面更醒目的卻是幾個巴掌印。
而屋内傳出的長鞭破空刺耳聲,更是吓得經過承玉殿門前的宮女太監瑟瑟發抖。
“咻——”
沾了水的長鞭揮動,次次都又準又狠的打在男子背上。
第一鞭,一身細錦寬袖長衫被打的像被刀隔開般。
第二鞭,内裡的中衣被打的寸寸撕裂。
第三鞭,鞭上已然沾了血和肉,長鞭自殿内甩過時,水與血混在一起甩在窗紙上、緊閉的房門上、以及幾扇屏風上。
然而被打之人,卻仍舊直挺挺的跪在地上。一聲不吭,腰也不彎一下。
三鞭過後,房門緊閉的殿内血腥味充斥,刺鼻。
屏風後面之人,威嚴開口:“若非此次準你入京建府,朕還不知到何年何月才知道你私自成親一事!”
殿内陡然靜了下來。
趙輔周背對着屏風,眉目漆黑如墨,垂在兩側的手被寬袖擋着,卻早已攥緊了拳頭。
可他唇角卻挂着極不合時宜的笑。
“聽丹岵縣的媒氏言說,你素來自稱是無父無母。”低笑一聲,怒意也随之可聞,“朕倒不知,朕是何時駕崩的!”
尾音陡然拔高,站在皇上身邊的周公公驚得倒抽了口氣,吓得噗通跪下,其餘的太監與侍衛也一并跪下。
“陛下萬歲,這等不吉利的話,萬不可說。”
随着周公公這話,其餘衆人也紛紛跟着高喊:“陛下萬歲,萬萬歲!”
可坐在紅木雕龍椅子上的皇上面色分毫不見緩和,半阖着眼死死盯着那個背影。
孤傲、倔強、甯死也不肯服軟。
與他那死去的母親簡直一模一樣!一模一樣!!
搭在雕龍扶手上的大掌暗自用力,臉色愈發難看,雙眸陰翳,殺氣若有似無的翻滾。
墨眸一偏,看向手執長鞭的侍衛。
“接着打。”
不大不小的嗓音,連喜怒都難以聽出。話落之時,長鞭揚起,似刀一般朝着趙輔周的後背揮去。
“咻——”
“咻——”
“咻——”
……
刺耳聲接連響起,就連在宮裡待了幾十年的周公公也聽的心驚肉跳,随着長鞭的落下,隻覺那長鞭好似是打在他身上的。
刀割般的疼。
可偏偏被打之人愣是一句求饒的話都不說,盡管後背早已被打的血肉模糊,他卻仍舊是挺直脊背。
不動、也不躲。
動手的侍衛不由得動了恻隐之心,但皇上未曾開口,他也不敢停。
“咻——”
又一鞭子落在後背上。
鑽心的疼,卻也已經疼的麻木。
他咬着牙,額頭青筋暴起,汗珠不住的砸在地上,浸濕了一片。
可他唇角仍帶着笑,猩紅的眸似嗜血的猛獸。
仍舊不低頭,也不解釋。
“咻——”
長鞭刺耳的聲音不知是第幾次響起,終是屏風後面的人坐不住了。
蹙眉起身,負手朝門口去。
周公公急忙起身前去開門,隻是跪的久了,雙膝發軟,險些又摔倒在地上。
待房門打開,負手而立之人偏頭望向屏風,隐隐可見趙輔周後背紅的刺目。
但仍舊是直挺挺的跪着,如竹、如松。
“北境糧草一事,不可出現差池。否則,你應當知曉會是何下場。”
冷漠的丢下這話,皇上直接擡腳離開。
周公公看了眼還跪在地上的趙輔周,忙壓着嗓子道:“翊王殿下快快起身。”
轉而又沖身後的小太監遞個眼神,“快去請太醫來,快!”
說完片刻也不敢再耽擱,一路跑出了承玉殿。
隻是未曾料到才剛出了殿門,就見皇上正仰頭望向殿門前所寫的“承玉殿”三字。
眸底黯然無光,眉心一動,轉身就走。
直到走出數步之遠,他還在念叨:“一模一樣!這母子二人,當真是一模一樣!”
靜谧的後宮長廊,積雪映襯着紅磚。兩側的宮女太監跪倒在雪地裡,寒氣入骨,無人起身。直到浩浩蕩蕩的幾十人走過數丈遠,方才有人敢起身。
但無一例外,都偷偷往承玉殿看去。
自從裕妃不在了,皇上再也沒去過承玉殿,也不準旁人去承玉殿住。
隻是沒想到這次去,卻是為打翊王殿下。
宮女太監議論紛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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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皇宮出來,趙輔周的身上披了件鬥篷,臉色慘白似雪,所過之處血腥味清晰可聞。
徐二正在宮外等他,見其身上平白多了件鬥篷,本就覺得怪異,待走近後聞到濃重的血腥味更是不可置信。
“殿下這是……”
趙輔周仍闊步往前走,“無妨,輕傷。”
竟還真是受了傷!
徐二驚得氣息一窒,回頭望向莊嚴肅穆的皇宮。不必問也猜得出來是何人吩咐動的手,畢竟這裡可是皇宮。
除了皇上,還有誰敢對皇子出手?
難怪昌王早早的就出來了!
“北境一事,定了。”
說出這話,趙輔周反倒是松了口氣,“交由我派人前去北境運送糧草。”
今日入宮,本就是為了給北境運送糧草一事而來。但除了他,昌王也想搶下這件事,為的就是日後北境戰勝,也好在皇上面前立下大功。
但此番北境情況危急,敵國朔北來勢洶洶,昌王又自幼長在京城,不懂運送糧草的諸多事宜。
這件事最終自然也就落在了趙輔周的身上。
隻可惜,他如今可用之人太少。
走到馬匹邊上,他一手扶着馬鞍,腳踩馬镫。卻在将要上馬時扯到背後的傷,疼得他眉頭皺起,但轉瞬卻又舒展開。
強忍着痛,翻身上馬。
單手持缰回頭看向面帶愁容的徐二,他卻笑了出來,“往北境運送糧草一事,需得你親自前往才行。不過,還有一事,需得你跑一趟。”
徐二無聲歎氣,跟着上馬,卻沒應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