準備充分的鄭國,此時已經小心地從自己懷中取出一分絲帛:“大王,仆素親水,又慣愛看水經,愛觀各大河水文溝形,故而湖澤江海水形溝狀具明了于心。仆今獻上一圖,名曰《引泾灌田圖》,請王上一觀。”
嬴政大感興趣,宦官取了此圖呈上。
趙瑤君可感興趣了,連忙偏頭去看。嬴政不管她,秦國朝臣也視而不見,唯有面露驚詫的神色,不敢置信地看着朝堂上這一幕。
奇也怪哉,秦王不是薄情寡義,冷面豺聲嗎?怎麼今日一見,發現秦王威嚴有度卻也禮賢下士,對待上面的奶娃娃,更是有耐心,還容她放肆,當真不可思議!
趙瑤君本以為會看見複雜精細的地圖,鄭國才能修出那樣精妙的鄭國渠,但看了一眼,她卻隻能看得見泛黃的絲帛上的圈圈線線。
【啊!看不懂,果然大師的手稿,隻有大師看得懂。】
看了一眼,趙瑤君就坐下了,閑閑的想。
【話說,英語太難學了,簡直是噩夢存在。等哪天我做完任務,向泰山山神讨要一份經緯清晰的世界地圖給阿父,不知道以後會不會隻有漢語一種語言。】
鄭國開始侃侃而談:“王上請看,仆提議自仲山引泾水,向西到瓠口作為渠口,北與洛水勾連,鑿一大水道,用于灌溉關中土地。關中土地肥沃,美中不足便是卻一點甘霖滋養,若有此渠,關中将為沃野之地,再無兇年。秦以富強,卒驅馳六國!”
鄭國将如何鑿水渠,關中之地哪裡水勢如何,若是修成此渠,秦國糧食能翻多少倍的話,說得天花亂墜,偏偏他又思路清晰,邏輯密不透風,讓人聽得如癡如醉。
趙瑤君也陶醉了,跟着衆臣連連點頭。
【對對對,鄭國渠是好渠啊!好渠啊!這渠直接讓關中糧食大增,直接支持了秦國兼并六國的戰争,真是非修不可啊!】
嬴政和衆臣連連點頭,修!太該修了!他們大秦如今還有許多人吃不飽飯,若是關中土地更肥沃一些,那糧食增産,不是順利成章嗎?
這渠太該修了!立馬就該動工!
鄭國見秦王意動,秦國朝臣面含喜意,君臣一心為秦國謀劃的齊心場面,面上忍不住似悲似喜。
嬴政正和自己的心腹愛臣們高高興興的時候,突然耳邊傳來了一聲奶氣又重重的歎息。
【哎——】
公主,這是好事啊,你怎麼又歎氣了?之前您一歎氣,準沒好事發生!
衆人笑容一僵,感覺不好的預感又要來了。
嬴政看向小女兒圓圓的臉蛋,手不自覺捏緊了鄭國獻上的那副《引泾灌田圖》,表情有些凝重。
大殿一下子有些安靜下來,鄭國看方才還熱火朝天讨論的秦國君臣,突然安靜下來,有些凝重的樣子,他有些摸不着頭腦。
下一刻,除了鄭國外,嬴政和麒麟殿的秦臣都聽見公主帶着歎息的聲音。
【我就是間諜報警器,現在開始瘋狂嘀嘀嘀!哎,多好的鄭國啊,你怎麼不是大秦人呢?為什麼你偏偏是個韓國的間諜呢?】
什麼,這鄭國是間諜?!
嬴政笑容一收,看着殿中的鄭國,眼裡湧動着一片墨色,正思量着這間諜包藏了什麼禍心,要不要直接拉下去砍了?
舉薦鄭國的丞相王绾心裡大叫:什麼什麼?什麼叫韓國間諜,老臣老矣,聽不分明,公主你說清楚一點啊!
衆臣對不明所以的鄭國怒目而視:好個豎子,原以為你是個好人,結果是間人!騙人騙到麒麟殿來了,真是不當人子!
有人怒喝:“好了,沒想到你竟然是——”
可是天機不可洩漏,每人能将趙瑤君的心聲在此刻洩露。
正當嬴政和衆臣正要問鄭國之罪時,又聽到公主的聲音。
【隻身入秦當間諜,觀察水文許多年。拼死說秦修水渠,誘導大秦耗财糧人,隻為韓國苟兩年!鄭國啊,你為了韓國苟延殘喘兩年,要付出十多年的光陰,又有什麼用呢?】
【韓國不還是第一個滅亡,你修的水渠,成了我大秦統一六國的利器。就你們韓王那個昏庸勁兒,跟爛泥扶不上牆似的,你跟他不如跟我阿父!我看你不如睜大眼睛,投我大秦懷抱,這才是正道啊!】
【反正鄭國渠一定要修的,韓國也一定會先被打,你雖然是間諜,為韓國尋求短暫和平,企圖疲勞秦人,可最後做的卻是利秦大事。我阿父後來都放過你了,我也隻能躺平看着你修渠了,淺淺祝你另投明主吧!】
嬴政看着神色已經有異,開始懷疑自己身份暴露的鄭國,撫摸了兩下手中的絲帛,還是不動聲色笑了一下:“鄭君修渠大善,然此時事關重大,不如君詳細寫一奏疏呈上如何?若此事有成,朕定封君為我大秦水衡都尉。”
若非他當真有用,光憑他韓國間諜的身份,今日定要将其砍了!
鄭國見嬴政和悅,心中松了一口氣,笑着應了下來:“諾。”
方才朝堂氛圍凝重,他還以為自己暴露了,沒想到秦王隻是想看詳細的奏疏,看來疲秦之事要成了。隻是就算疲秦又能如何呢,若是王上再這般下去,他今日所做一切,不過是給秦國白繡嫁衣罷了。
鄭國走在長廊上,心裡染上了重重的陰霾,以至于一向心細的他,忽視了秦臣看他又愛又恨,複雜無比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