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淵撩開馬車簾子,入眼的是一片灰暗,整座城隻有零星幾戶人家點了燈,餘下全靠月光照亮。
澹台青憐已經下車了,站在馬車旁邊等他,一身雪衣在月光下流出瑩白的光。
明明已經離開蒼雲峰了,但師尊還是很冰,仿佛在冒寒氣。
尋到的客棧,是城中唯一點了燈的客棧,門口立了兩尊神像,門上畫滿了辟邪咒。
仙鹿扣了幾下門。
過了會兒,門拉開一條縫,一個店小二提着驅魔燈探出頭來,見是三位氣場幹淨的人才打開門。
“三位客官裡面請。”店小二退到一側說。
仙鹿沒進去,而是轉頭牽上了馬繩。
店小二這才注意到隐在夜色的白玉車架,忙指了指左手邊的方向:“馬廄在後院,可以從旁邊的巷子繞過去。”
馬車四個角都挂了玉鈴铛,然而馬拉動車子時,卻沒有發出半點聲響。
澹台青憐和度淵一同走進客棧。
店小二又連忙回到櫃台問:“客官需要幾間房?”
“兩間。”
澹台青憐的聲音很冷,語調也很冷,沒有任何起伏,甚至連視線都沒有落在店小二身上,而是不停地打量着這家客棧。
“好的,兩間上等房,這是你們的門牌号。”店小二将兩個木牌子放在櫃台上。
澹台青憐眼皮都沒擡一下,虛空一抓便把木牌抓在手裡,而後丢了個錢袋子過去。
“哐當”一聲,沉甸甸的錢袋子砸在了櫃台上。
店小二愣了一下,見澹台青憐轉頭就要上樓,沒有要他找錢的意思,瞬間喜笑顔開,“客官慢點走,小的帶您上去。”
他腳剛邁出櫃台,度淵就站了過來,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澹台青憐扔過去的錢袋子。
意思很明确,就差直說了:找錢。
店小二:“……”
兩人僵持了會兒,見度淵目光堅定,店小二沒辦法,隻能取出兩塊銀子,再把沉甸甸的錢袋子還回去。
師尊的錢袋子很好看,同樣是用青色布料做的,面上用金絲繡了一朵含苞待放的蓮花。
“師尊多年未涉世,必定不懂塵世間的規則,以後錢财這等俗物還是交由弟子管理吧。”
澹台青憐掃了他一眼沒說話,算是默許了。
倒是在前頭領路的店小二心裡嘟囔了一句:到底誰是師尊,誰是徒弟啊!
兩人住的房間在三樓,走廊最末端,位置雖然偏了些,但無人路過,反而安靜。
“兩位客官好生歇息,小的就在樓下守夜,”店小二說着把兩間客房打了開來,“屋内有一片彩色的布條,有什麼事扯一下布條,小的就會上來。”
房間很寬敞,店小二說的布條就挂在窗戶旁邊,此刻正随着吹進來的風飄蕩。
“兩位客官需要用餐嗎?”
“不用。”度淵說。
“那小的先退下,有需要客官再吩咐。”
店小二一離開,整個空間都變得安靜。
度淵站在門口遲疑了會兒,視線落在澹台青憐身上:“師尊想住哪個房間?”
他話音方落,就見一身雪衣的人直接進了面前的房間,腳剛邁進去,門就自動關上了。
度淵在原地站了兩秒才轉身去另一個屋。
他沒有靈力,隻能用手輕輕把門關上,再借着月光點了燈。
許是時不時吹進來的風,弄得油燈上的火時不時蹿動一下,再加上有些冷,度淵便把窗戶關了。
自從在默村受傷後,他的身體就大不如前。
月亮才剛出來不到半個時辰,他便有了困意,腦袋昏昏沉沉的,索性和衣睡下了。
而住在對面的澹台青憐卻沒睡,留了一縷神識出來,盤腿坐在床上打坐。
到了夜裡,月亮被白霧蒙了半邊臉,霧蒙蒙的。
度淵房間裡的油燈,忽然猛地蹿動了一下,窗戶被風吹了開來,卷得燈火搖搖晃晃忽明忽滅。
也是那一瞬間,原本閉着眸子的澹台青憐睜開了眼。他看着度淵房中倒影在門上的燈火影子,站起了身。
印在門上的燈火影子還在蹿動,但細看,能隐約看出一個人影來,就像是有人藏匿在蹿動的燈火,在房中走動。
詭異,且目的不純。
澹台青憐不想打草驚蛇,他悄無聲息地從窗戶流出,與空氣融合,自然地流到度淵的窗戶邊上。
然而往裡看時,裡面除了還在熟睡的度淵外,沒有其他人,就好像……房間裡從來沒有人進來過。
燈火還在蹿動,但沒有人影。
澹台青憐垂眸思忖片刻,閃身進了度淵房中,關了窗,滅了燈,憑空凝出一個蓮座來,在床邊盤腿打坐。
剩下的那半夜,再也沒有風吹過了。
度淵睡得極其安穩,一直睡到第二天清晨。天空剛泛起微光,他便醒了,睜開眼睛就看到背着光坐在床邊的師尊。
唇角忍不住翹起,輕聲問道:“師尊怎麼在這?”
他剛醒,聲音還有些沙啞。
澹台青憐掀開眼簾,在昏暗的光線中和他對視着,良久才道:“昨晚下雨了,那邊漏水,滴下來的聲音很吵。”
度淵倒是沒想過是這個原因,愣了一下,坐了起來:“下次再有這種情況,師尊便喊醒我,我和師尊換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