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喲,瞧我這記性。”老闆娘有些不好意思,“抱歉,要是三位不介意的話,湊合一下?我們都是寬榻,一間上房可以睡兩個人的。”
“不必了,”扶疏擡腳就要往外走,“這裡還有很多客棧,我們再找找。多謝。”
“找不到其他空房啦。”老闆娘叫住他,“最近赤侯招婿,各地參加比試的少爺小姐們都來附近投宿,大小客棧都住滿了人。我們家算是最大的,也隻剩兩間空房,過了這村就沒這店了哦。”
扶疏腳步一頓,默默轉回身。
沉冥道:“我随意。”
伶倫看起來有些糾結,偷偷給扶疏傳了道密語:你說,如果我們兩個住一間,神君大人住一間,會不會顯得我們在孤立他?
扶疏:不會吧。他不像那麼小心眼的人。
伶倫:你才剛認識他不久,能有多了解他?依我看,像這種平日高高在上慣了的,其實心裡巴不得多與人親近呢。
扶疏:那你倆住一間好了,親近親近。
伶倫:别!我還想活到第二天早上,找那個死作甚。不過若換做是你和他住,我也不太放心,我怕他一不高興就把你吃了。
扶疏失笑:那你到底想怎麼樣?
伶倫眼珠一轉,清了清嗓子,煞有介事道:“姐姐,我家少爺被伺候慣了,夜裡離不開人。所以,我們三個住一間就夠了。”
扶疏:“?”
沉冥:“?”
老闆娘:“哈?”
她的眼神變得古怪起來,來來回回打量着三人,遲疑道:“你們三個大男人……不嫌擠?”
扶疏十分後悔把決定權交給了伶倫這麼不靠譜的人,剛準備開口,沉冥已經斬釘截鐵地道:“嫌。”
他從老闆娘手中接過兩把鑰匙,大踏步上了樓。
伶倫望着神君大人陰恻恻的背影,可憐巴巴問扶疏:“我是不是又說錯話了?”
扶疏留給他一個好自為之的眼神,也跟着上了樓。
“你倒是等等我!”伶倫在後面一路小跑,壓着嗓子喊,“你要是敢把我丢給神君大人睡,你就死定了!”
扶疏走到房門口,見沉冥手裡握着鑰匙,站在廊裡等他們。
“是隔壁間?”扶疏大緻瞄了眼,大方道,“那你住這間好了。我和伶倫住旁邊,夜裡有事就叫我們。”
伶倫着急忙慌跟了過來,剛好聽到後半句,連連點頭。
誰料沉冥卻抛了一把鑰匙給伶倫,道:“樂神住這間。”
伶倫本能伸手接了,懵道:“那你們呢?”
“我和山主住這間。”沉冥指了指旁邊的屋子。
扶疏不解:“為何?”
“護衛麼,自然是要時刻跟着主人。”神君大人一副公事公辦的口吻,“露出破綻就不好了。”
扶疏一想,還挺有道理。于是點頭道:“那就這麼着吧。”
伶倫呆呆握着鑰匙,像看入虎口的羔羊一樣看着扶疏:兄弟,保重。
扶疏白他一眼:睡你的覺去。
……
沉冥推開門,扶疏後腳跟了進去,屋内陳設一覽無餘。
此間屋型方正,中央擺了張圓木桌和四把窄凳,雕花漆油,一塵不染,看得出二牛打掃得仔細。桌上放了茶具和燭台,紅蠟已經燃了火,屋内映着暖融融的光。
左窗右榻,榻上還蓋着簾,用金絲勾挽起,露出裡面兩隻小圓枕頭和一疊厚被褥,棉絮塞得蓬軟。
早春的深夜絲絲漏着寒風,沉冥走過去将窗關嚴實,又回到桌旁坐下,順手将佩劍放在桌上。
“這是什麼劍?”扶疏見劍鞘上的睚眦雕紋威嚴莊重,幾欲破鞘而出,好奇摸了摸。
“劍名延陵[1]。”沉冥的目光順着扶疏指尖遊移。
“好劍,名字也好聽。”
扶疏将劍柄握在手裡,抽了一小節出鞘,隐隐覺得這劍對自己有親昵之意。他眨眨眼,又将劍放了回去。
“不早了,你去睡吧。”沉冥随手倒了杯茶,抿了一口,皺眉,“這茶沒有抱峰軒的好喝。”
“喜歡的話,回頭天天請你喝。”扶疏剛好也困了,懶得跟他客氣,在榻邊坐下,利索脫了靴,“你不睡嗎?”
“就一張榻。”沉冥眼皮都沒擡,“我在這裡打坐。”
“一張怎麼了,大着呢。”扶疏怕他是顧慮自己,便伸手在旁邊拍了拍,“我睡覺不占地方,外邊留給你了。”
他困得眼皮打架,翻身就朝裡躺下。過了一會,榻上微微一沉。
扶疏正準備進入夢鄉,伶倫的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不對勁。
扶疏一驚,反應過來他是在給自己傳密語,連忙回話:怎麼了?這家店有古怪?
伶倫:不是這家店。你不對勁。
扶疏:我怎麼了?
伶倫:你先前說,許修良的亡靈是你和神君大人一起發現的。
扶疏:對啊。
伶倫:那麼問題來了。三更半夜的,神君大人為什麼會出現在崇吾山?
扶疏:……
他跟伶倫說這事的時候,沒提沉冥摸進留軒閣這茬。沒想到伶倫這個不靠譜的,在這種事情上反倒是個人精——哦不,神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