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去摁下CD機的暫停鍵,它自顧自地重新播放起來。
這首旋律對鹿鳴來說也很熟悉。
鹿章華知道鹿鳴沒給那麼纏綿的曲子寫過詞,怕他沒靈感,很早就給鹿鳴聽過。
并表示,離何依依的生日還早,鹿鳴可以慢慢寫。
而鹿鳴當時不僅在忙着适應高一壓力猛增的學業,對他來說,他還真的沒有絲毫情窦初開的感覺和體驗。
聽其他的純音樂,有時候他會聽着聽着蹦出來幾句詞。
聽這首,他邊聽邊寫作業都能做到完全投入。
簡單來說,就是一點靈感都沒有。
純硬寫。
于是,截止到今日,這詞都還在難産。
鹿鳴從來沒想過,父親那彈到最後有感而發的,讓他聽得渾身起雞皮疙瘩的告白,會在這種情況下被母親聽見。
這讓他對今天發生的事有了些許實感。
……他沒有爸爸了。
鹿鳴的心意外地很空,他眨了眨眼,手指攥緊又松開。
最後,他選擇走到了何依依身後,學着父親慣有的姿勢,去擁抱住自己沉在悲傷裡的母親。
何依依顫抖的肩頓住了幾秒,随後顫抖地更加強烈。
鹿鳴确實長大了。
他現在已經長得比何依依高了。
他不再是那個能被母親一把塞在懷裡的小孩子,他成了一個能把母親圈在懷裡、給予她溫暖和安慰的少年人。
隻是,父子再像,終究有别。
這是改變不了的事實。
鹿鳴垂着眼眸,輕拍着何依依的後背,直到身下人漸漸不再顫抖。
可這并不是何依依哭完了,而是她哭累了睡着了。
鹿鳴的手頓住,抱着何依依思索了兩秒,調了下姿勢,把何依依打橫抱了起來。
之前看鹿章華總是輕輕松松就能把何依依抱起來轉圈,他本以為何依依挺輕的。
但其實何依依的身材屬于标準,絕不偏瘦,就着她一六五的個子,說毫不費力不太可能。
也就是父親抱習慣了吧……
等鹿鳴把何依依放回到主卧的床上,為她蓋上被子,她像個找到了家的小孩,依戀地蜷縮在被窩裡,口中低喃着什麼。
鹿鳴在退出主卧前,想了想還是擰開了床頭的那盞小燈。
那是一盞花朵樣式的小夜燈。
鹿章華說,何依依喜歡在微光環境中入睡,說是會感覺有人陪,睡得也會更安心。
之前的床頭燈被何依依吐槽過于樸素——就是看着有點醜兮兮的,鹿章華特意換了朵花,讨妻子歡心。
本來何依依的喘息還有些重,在微弱的暖色燈光下,呼吸也漸漸趨于平緩。
她轉向台燈的方向,整個人縮成一團。
“章華……章華……”
可不可以再抱抱我。
哪怕再一下也好。
出了卧室的鹿鳴沒有直接回房間,而是來到了廚房。
就算是廚房裡,鹿章華留有的痕迹也不少。
因為家裡主廚是鹿章華。
連牆上挂着的圍裙上,都寫着“大小姐,有何吩咐”的字樣。
鹿章華确實有在好好經營這個家庭。
隻是這份經營,在悲劇的襯托下,顯得更為殘酷了。
鹿鳴望着那個圍裙出了一會神,後知後覺,自己來廚房是想倒一杯水喝的。
茶杯放在了櫥櫃裡,茶杯邊上就是一罐罐鹿鳴分不太清的茶葉。
家裡隻有鹿章華一個人喝茶。
這茶……
沒人喝了。
鹿鳴這麼想的第二天,他就看見何依依捧着一杯茶,坐在沙發上慢條斯理地喝着。
鹿鳴頓了頓,歪頭的幅度不大,語氣有點迷茫:“怎麼喝起茶來了?”
何依依除了眼睛有點腫以外,其他似乎都已經恢複了原樣:“提提神呗,最近有得忙了。”
說着,她又喝了一口,把跟着茶水一同鑽進嘴裡的茶葉呸了出來:“呸……真的太苦了,他怎麼喝得下去這個量的……”
之後就是一系列的殡葬事宜。
兩邊的祖輩從老家趕來了申城,大伯一家也過來表示了悼念。
鹿鳴穿着一身筆挺的黑西裝,看到奶奶靠着爺爺幾乎快要站不住,爺爺拄着一根頗有分量的拐杖,兩腿帶着拐杖都隐隐顫抖。
大伯在一旁協助溝通,大伯母則站在何依依邊上幫忙。
而外公外婆别過頭止不住地掉着眼淚。
比鹿鳴大不了幾歲的堂姐此時也說不出什麼話來,隻能無聲地拍了拍鹿鳴的肩。
不過,鹿鳴隻感覺自己被什麼裹住了,連這個拍肩的動作都像是隔着什麼,甚感模糊。
之後的日子還是照常過。
何依依依舊有她的小提琴手工作要忙,鹿鳴依舊是作業滿天飛的高一生。
今天晚上何依依樂團加練,隻有鹿鳴一個人在家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