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來的，玉飛選擇在眼下這個檔口說出。在一個不那麼恰當的時候，說這種不那麼恰當的話。

“......”玉禅肯定是有聽見。隻是或許比較意外，所以半響才覺得，似乎應該要有所反應。“什麼？”

“我說，對不起！”玉飛便幹脆說得大聲些。

“你幹嘛要跟我說對不起？”玉禅自然是有想過，并且也有她自己的結論。“你又沒做過什麼對不起我的事。”

“怪我之前沒跟你說清楚。”玉飛繼續大聲，不想玉禅聽不清。

玉禅聽得确實清楚了，但并不想糗事重提。“你說得很清楚，是怪我沒聽清楚......都過去的事了，你又提它幹嘛，我都快忘了。”

玉飛微頓。“不光這是次的事，”這回确實自己又沒說清楚，立刻補充，“還有以前的事。”

玉禅卻已驅馬走開，似乎在她心中早已熟慮：“你的事情，也本來就不用跟我說。”

出乎了玉飛的預料，讓他有些措手不及，如何還能把談話進行下去？

“哇......”烏鴉又叫，伴随着一陣腐爛味的冷風吹過。

玉飛微愣，還是大聲在身後喊了：“但我想跟你說！”

玉禅停住。

“你罵我混蛋罵得對！”玉飛繼續大聲呐喊，“在你罵我混蛋那天我就應該跟你說啦。跟你把所有的事都說清楚，但我又什麼都沒說......所以我就是個混蛋。”

玉禅繼續停着，有一刻似就要轉身，但終究還是頭也不回地大聲回答：“但我現在不想聽啦。”策馬向前，看不她見表情，所以不知道是真不想......還是不願。

剩下玉飛獨自在風中淩亂，掙紮不甘。

烏鴉沒再叫，忽然拍着翅膀，飛走了！

“但我還是想跟你說......”玉飛微頓，很快決意，繼續大聲呐喊。“不管你願不願意聽，我今天都要跟你說！”

玉禅繼續向前，沒回頭，也沒應聲，但走得緩慢。

“你說的對，”玉飛便獨自在空曠的山嶺間大喊，“在金源樓你說我拔劍啦，我是拔劍啦，不是為雞毛蒜皮。”對着玉禅的背影，似乎真的不在意玉禅是否會回頭。“因為我那時才知道她是一個妖女，才知道她騙了我。”或許，是對玉禅說的這話，能讓她不回頭，才是最好。“但我愛上她啦，我愛上了那個妖女！”

這便是玉飛的決意。

他自然沒有李隆基佳麗三千閱曆的眼界，也不會相信人雲亦雲的所謂“新白娘子傳奇”大團圓結局。

或許，是他終歸忘不了，兒時的那一抹紅，那抹讓他魂牽夢繞的紅，甚至活成了他的理想。而他隐隐覺得，巢靈就是那份他尋找已久的絢麗，要錯過了，此生便再無機會擁有。

又或許，隻能用“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靈魂萬裡挑一。”這一句來解釋。

烏鴉落在了遠處，一個簡單枝丫上，是抓到了一隻蟲子，給一隻年老的烏鴉反哺，又替它整理羽毛。它生來便如此黢黑，也确實不符合人的審美，但是，它又從哪裡知道要該怎麼迎合人的審美去長。

玉禅停下，駐足。

“哇，”烏鴉輕柔且簡短的叫聲裡，似乎充滿了無賴。但又或許，根本沒包含任何訴求......隻是生活罷了。

“我想要給她一個機會。”玉飛還在繼續喊，他還沒有說完。“連龍門客棧裡的那個鬼修都能有第二次機會，他都能下定決心退出江湖重新來過......”明顯，是深思熟慮過的。“我也是名門正派，我為什麼不能給她一次機會。”

一直背向而立的玉禅，終于扭過身子調轉了馬頭。直愣愣地看向玉飛，看着他誠實的臉，靜默。似别開了一次自己的臉，擡了擡手臂。不知道是驅趕那煩人的蚊子，還是用手背擦了擦嘴。

“也是給我自己一次機會。”玉飛直愣愣地回看着玉禅，平靜地，把話說完、做一個收尾。“看看我有沒有誤解她。”

似乎是過了很久，又似乎隻過很短。

便見，玉禅開始在懷裡摸索了。拿出一物，走向玉飛，算是對他剛剛喊話的回應。

又站在他面前，伸手遞出，平掌攤開。就仿佛穿越了時空，同小時候一模一樣，有一種儀式感。

掌中放着的是墨玉。

玉飛好奇地注視着，一眼便認了出來。靜了靜，伸手接過：“我還以為，是落在了金......”

“是落在了金源樓櫃台！”玉禅肯定，搶先一步說完，當然不願讓玉飛去揣測。“之前沒見你找，便也忘了它。”還是自己給出一個唯一的答案，“現在可以給你了。”

失而複得，玉飛默默地緊握在手裡。“謝謝。”

“不客氣，這點事......”玉禅緩緩後退，似還一如以往，“不用謝我的。”而後轉身，繼續往前。

将這一切，暫做了這般收尾。

馬兒幾步走得遠了。

烏鴉已未再啼叫，而蚊蟲又開始滋擾。遠去的玉禅間或擡起了一兩次手臂，道不清她在幹什麼，似在驅趕蚊蟲，又似再擦拭被蚊蟲煩擾得淩亂了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