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天空中烏雲翻滾,伴随着轟隆一聲雷鳴,滂沱大雨傾盆而下。外頭暴雨如注,李大叔兩口子卻想冒雨出門,隻因昨日神婆說若是他們肯在今天一步一叩首,一路跪拜到聖姑廟,興許就能令李平安獲得一條活路。可憐天下父母心,哪怕希望渺茫,他們也要給兒子活下來的機會。
李平安聽聞此事,起初極力反對,不想讓他的父母為他受累,但兩口子執意要去,還讓他不要幹預,在家裡乖乖的等他們回來。無可奈何之下,他隻得依父母之言,呆在家中忙起自己的事務來。
陸懷袖看着外頭的雨勢,越下越大,伴随着陣陣悶雷,竟是半點要停歇的架勢都沒有。可夫妻倆出門卻連一件蓑衣也不穿,就這樣一步一叩首冒着大雨拜過去,可不得淋壞了身子?她越想越擔憂,心煩意亂之下,便去找了薛矜。
她沒費什麼功夫就找到了他,少年立于庭院廊下,正在……揮刀砍蒼蠅。廊外大雨傾盆,暴雨如注,卻絲毫不減他的閑情逸緻。他随手揮刀,三下五除二,數隻蒼蠅的翅膀就被斬斷,掉落在地上。他一手刀法當真是出神入化,隻是用在此處,頗有些“殺雞焉用屠龍刀”的意味了。
陸懷袖在旁邊默不作聲地看了好一會,終于忍不住上前問道:“你知道李大叔李大嬸去做什麼了嗎?”
薛矜漫不經心地回了一句:“知道啊。”他嘴上和她搭話,手上動作卻是不停,不過眨眼的功夫,又有一隻蒼蠅慘遭不幸,命喪黃泉。
稍一猶豫,陸懷袖小心翼翼地說道:“那你要和我一起過去,一路陪着他們直至抵達終點麼?”
薛矜一點也不把她的話放在心上,神色漠然地說道:“去了又能怎樣,什麼也改變不了。人家執意如此,你何必庸人自擾。”
陸懷袖被說得啞口無言,片刻後,她又梗着脖子說道:“可是去了就能求個心安理得啊。他們好心收留我們借住,如今遭逢不幸,于情于理,你總不能什麼都不做吧?”
聽了這話,薛矜側頭,徑直向她望來,眼一眨不眨,不以為然地說道:“怎麼不能?大雨天就該好好呆在屋裡,你要是閑得慌你就自個去呗。”
陸懷袖聞言,難以置信地說道:“你甯願在這砍蒼蠅玩,也不願意去那陪他們?”
薛矜輕輕笑了笑,用一種理所當然的口吻說道:“沒錯啊。”他說着,又擡頭看了一眼天色,拖着懶懶的調子說道:“天色還早,砍完蒼蠅,我還能睡個回籠覺呢。”
他自始至終都是一副無動于衷的樣子,整個人平靜得就像一灘死水,看的陸懷袖更是惱火,當即便忍不住口不擇言怒道:“你真是個冷血無情鐵石心腸無情無義寡情薄意的小人。”
聽了她這番評價,薛矜是一點也不生氣,大大方方地承認道:“是啊,我就是這樣的人,你第一天認識我?”見眼前的少女氣得渾身顫抖,他仿佛覺得不夠,又火上澆油地添了一句:“并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樣愛管閑事的。”
下一刻,他又像是想到什麼似的,将視線投向廊外淅淅瀝瀝的雨幕,眼神空洞地看着虛空中的某處,仿佛冥冥之中有一雙眼瞳正在注視着他。他看了好一會兒,忽然毫無預兆地開了口,聲音平靜的出奇:“我以前認識一個家夥,也和你一樣喜歡多管閑事,你猜他後來怎麼着?”
陸懷袖聞言一愣,并沒有立刻作出回答。薛矜似乎隻是單純的随便問問,并不想要她的答案,沒等她說話,又自顧自說了下去:“後來他就被人亂拳打死了。”他的聲音很輕,依舊沒什麼抑揚頓挫,陸懷袖聽在耳中,卻察覺出一股莫名的悲傷。
她幾乎以為那是自己的錯覺,像薛矜這樣的人,也會為了别人的死難過麼?她還記得昨天夜裡,他提及自己全家都死光了的時候,那一臉無所謂的表情。
方才那短短一幕,仿佛微風拂過死水,毫無波瀾的水面被撩開圈圈漣漪,眨眼卻又平息下來。薛矜又恢複了冷冰冰的模樣,沖門口擡了擡下巴,皮笑肉不笑地提醒道:“陸小姐還不快去,他們要是走遠了,我怕你跟不上呢。”
經他提醒,陸懷袖這才如夢初醒一般回過神來。眼前的少年依舊揮刀砍着蒼蠅,一副不動如山的模樣,她咬了咬下唇,不再多費口舌,撐起傘朝着雨幕中走去了。
薛矜斜睨她一眼,意味不明地哼了一聲,随後不動聲色地繼續着手頭的動作。
一陣陣刀光過後,附近所有的蒼蠅全部都掉在地上,它們的翅膀整整齊齊被斬斷,切口十分平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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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懷袖撐着傘去找李氏夫妻,沒過多久便找到了他們,畢竟他們要一步一叩首,怎麼也快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