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做提線木偶的感覺真心難受,但陸懷袖無力反抗,隻能機械地點頭,然後不帶任何感情地發出“嗯”的一聲,對顔貴妃所有“都是為了你好”的建議表示贊同。
劈頭蓋臉的說教像潮水一樣将她淹沒,肺部的空氣一點一點被剝奪,陸懷袖感到幾近窒息。她心裡的小人胡亂撲騰着,但卻徒勞無功,隻能直直的往下墜。
就在她心裡那根弦繃到極點,眼看着就要斷掉的時候,少年的聲音如梵音入耳,讓她陡然清醒。
“陸小姐!快醒醒!”
陸懷袖一個激靈,頓時從将她吞沒的潮水中脫離出來,眼前哪有什麼滿頭珠翠的貴妃娘娘,濃霧遮蔽了周圍所有的東西,她什麼看不見。她極為緩慢地眨了一下眼睛,終于意識到剛才的場景已經過去兩年了。她似乎感覺自己活過來了,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鮮空氣。
薛矜也不催她,隻是靜靜地看着她,等她差不多恢複正常了,才淡定問道:“你剛才是不是看到什麼可怕的畫面了?”
陸懷袖沒想到他會有此一問,不由得愣了愣,随後輕輕嗯了一聲:“沒錯。”
薛矜聞言并不意外,點點頭道:“果然如此。”他也沒賣關子,直截了當的為少女答疑解惑道:“這片樹林的霧不是普通的霧,霧中凝聚着少許不同尋常的藥味,正是仙人迷。這種藥遇水就成了煙霧,極易為人體吸收,可以導緻人産生恐怖的幻象,夜間則更盛。中招的人會看到自己内心深處最恐懼的畫面,所以你剛剛才會被吓到。”
經他這麼一解釋,陸懷袖回想起方才萦繞在鼻尖的那股藥味,瞬間茅塞頓開。隻是“内心深處最恐懼的畫面”這幾個字在她腦中不斷回響,讓她一時之間陷入到了迷茫之中。自己内心深處最恐懼的場景,居然是這個?
不過片刻,陸懷袖便甩了甩頭,将滿腦袋亂七八糟的東西抛出,随後語帶關切地問道:“那薛公子有被吓到麼?”
随着她的話音落地,薛矜輕哼一聲,不屑一顧地說道:“這點藥還迷不倒我。”這說的是實話,他從小就被關在密室裡用各種迷煙熏,就是為了對付這種情況,身體早就被訓練出抗藥性了。
陸懷袖雖然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她都能想象到,對方說出這話時,必定昂着下巴神情倨傲,如同一隻張揚又高貴的天鵝。想到此處,她的心情莫名就好了很多。
兩人又走出幾十步,薛矜忽然毫無預兆地開口道:“迷霧中看到的都是幻象,假的就不能變成真的,隻是你堅信這一點,就不會被吓到。記住,你現在不是身處幻境中,而是在我身邊。”說完,繼續若無其事的往前走。
他每說一個字就好像在她心尖踩了一下,陸懷袖一字不落地聽完,方才的陰霾瞬間散了去,嘴角不自覺揚起,隐沒在濃霧中。
兩人繼續往前走,陸懷袖将薛矜的話奉為金科玉律,始終牢記着,便不再被幻境所迷,腦中一片清明。
大概一柱香的功夫過去了,霧氣忽然消散,兩人眼前豁然開朗,已然走到了林子的盡頭。
陸懷袖剛要拍掌慶祝兩人出了霧林,眼前的樹枝之上忽然有一條銀絲垂落,而在那絲線下方的盡頭,挂着一隻手掌大小的黑蜘蛛。蜘蛛扯着蛛絲挂在樹枝上,鬼火般幽綠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猙獰的口器近在眼前。
她被吓了一大跳,怕它會過來咬自己,猛地往後跳了跳,遠離那隻黑蜘蛛。這種長了好多腿的爬蟲都吓人得很。
還未等陸懷袖尖叫出聲,接下來發生的那一幕,卻讓她捂着嘴說不話來。
隻見薛矜伸手摘下一片樹葉,指尖輕彈,将樹葉射向那隻垂在半空中即将蕩向她的蜘蛛。下一刻,對方就被那片嫩綠的樹葉死死地釘在樹幹上,抽搐了幾下便不再動彈。
驚魂未定地拍了拍胸脯後,陸懷袖的視線又看向少年,朝他盈盈一拜道:“多謝薛公子仗義出手,小女子感激不盡。”
薛矜不以為意地擺擺手道:“隻是為了我的耳膜不受傷害罷了。”說完就走上前探路了。陸懷袖輕笑了一聲,随後也邁着小碎步跟了上去。
薛陸二人繼續前行,終于在明月初升時來到了一座城鎮下。兩人擡頭一看,那塊石頭做的匾額上面寫着“安陸縣”三個大字。
兩人緩緩步入了城鎮内,此時剛剛入夜,本該人流湧動,車水馬龍的街道卻是靜谧無聲,一片荒涼,安靜得有些詭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