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眼前黑發白膚的紅衣美少年,魑卻莫名想起了外祖母家的那隻貓。在捉到老鼠之前,那隻貓總要先戲弄對方一番,再用它兇狠銳利的爪子,對老鼠發動突然襲擊。
現在少年就是那隻貓,而他成了被對方玩弄于股掌之間的老鼠。他根本就不想同對方玩什麼貓鼠遊戲,但在壓倒性的實力面前,隻有遵守對方的規則才有一條活路。
在少年數到“九十”的時候,他深吸了一口氣,立即用上自己生平最快的速度,盡可能的遠離少年。可他還沒跑出幾步,少年卻改了口:“十、九、八……”
他幾乎要破口大罵對方是個卑劣無恥不講信用的小人了,轉而又想到自己也是這樣的人,對方屬實是以惡制惡了。壓下心頭熊熊燃燒的怒火,他拼盡全力往前跑,冷空氣灌進他的肺裡,讓他在呼吸的時候感覺心髒生疼。
當最後一個數從少年唇邊吐出來時,死亡的陰雲籠罩上了魑的心頭。
下一刻,少年便将手中墨刀用力擲出,長刀化作一道流光,以極快的速度沖到了魑的身後,從他的背腰插入。他奔行正急,雖被刀深深刺入腹部,但由于慣性,兀自奔出十餘步才倒地不起。
見他撲倒在地,薛矜将手一招,那把刀便如倦鳥投林一般飛回了他的手裡。
周圍萦繞着濃濃的血腥氣,少年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他雖然漠視人命,卻并不喜歡血腥味。
殺完四人後,他像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般,撣了撣衣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塵,而後若有所思地看向一直呆在角落裡,目睹了全程的賣花女。
對方看上去也就是十三四歲的年紀,身體一直在發抖,不知是凍的還是吓的。似乎是察覺到他的目光,她的臉上顯露出驚恐至極的表情,就好似看到了什麼可怕的存在一般。
少年着一襲豔麗的紅衣,閑庭信步向她走來,步履輕盈,若流風之回雪。他手裡的刀還滴着血,鮮紅的血液一路墜落盛放,滴答,滴答。
賣花女被吓得一動也不敢動,自己親眼目睹了全程,少年此刻必定是要殺人滅口。對方輕而易舉便取了那四個兇徒的性命,對付自己,隻需動動手指頭就能碾死。
她之所以出現在這裡,是被繼母逼着來街頭賣花補貼家用的。在出門之前,繼母還對她說,她要是賣不完花,就回不了家。沒想到今日生意慘淡,她不但回不了家,性命都要丢了。
最終,绯衣少年立在她身前。賣花女歎了口氣閉上了眼,等待着那無法抵擋的刀落下。
但刀沒有落下,落下的是和少年那張妖冶面容很不符合的,輕軟得像綢緞一樣的聲音。
“請問你這花怎麼賣?”
*
陸懷袖坐在燒烤攤旁等着少年,食不知味地将剩下的串串吃完。
随着時間一點點流逝,少年還是遲遲未歸。陸懷袖一雙微圓的杏眼,不斷掃視着四周,焦躁與恐懼布滿她的心頭。此時此刻,她的腦中隻剩下了一個念頭,無法擺脫。
薛矜該不會是拿了錢跑路了吧。
她這麼想着,眼淚好像就要湧出來。想要外出尋找,卻又害怕少年回來找不到她,思來想去,天人交戰一番後,她還是乖乖坐在那裡等他回來,在心裡默默數。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數到第一千個數的時候,陸懷袖似有所感地擡頭望向遠處,隻見少年慢悠悠的從道路盡頭向她走來,嘴角含笑,眸中盡隐星辰,一隻手背在身後好像拿着什麼東西。
她立時喜出望外,霍地從座位上站起身來,雀躍地望向少年,正好對上他的視線。少年的目光在她臉上停了會兒,随即用空出來的那隻手點了點自己的嘴角,神色揶揄,暗示她嘴邊沾着醬料。
陸懷袖自覺在少年面前落了面子,微紅着臉頰轉過了頭,拿起一方手帕在臉上胡亂抹着。她一邊抹一邊懊惱地想,自己必定是在敞開了肚子大吃特吃的時候,嘴角不小心沾染上了一點燒烤醬料。
她将嘴邊沾着的醬料擦拭幹淨之後,便将目光重新投向少年,提着裙擺加快腳步迎了上去,在他面前站定。
薛矜看着小公主杏目圓睜,一副興師問罪的表情,不等她開口,便主動解釋道:“我真的隻是去散步了。”說完小心翼翼地觑着她的臉色,随後語氣輕緩,咬字清晰地說道:“沒有跑路。”他從不否認自己是個大惡人,但他必須要說自己是個有契約精神的大惡人。
陸懷袖眉頭一挑,也不打算問了,一臉譴責地說道:“可你明明……”可你明明說你很快就會回來的。
薛矜聽懂了她的未盡之意,眼珠子骨碌碌地轉了一圈後,臉不紅心不跳地撒着謊:“那是因為我在路上弄死了幾隻老鼠,所以才耽誤了時間。”說完之後,他臉上露出了讨好的笑意,故意輕聲軟語地撒嬌道:“算我不對,所以我特意給你帶了禮物,你消消氣好不好?”
陸懷袖聞言一愣,還沒等她反應過來,少年背在背後的手就伸到她的面前。他那靈巧地摩挲過刀與劍的手指,正拿着一束鮮花遞給了她,花束後面是他燦爛得擋不住的笑臉,“别生氣了,好嗎?”
她目光怔怔地看着那一束花,少年修長的手指輕握花柄,花朵前傾微微下垂,是握刀的姿勢。一盞茶的功夫過去了,但她依然隻是看着,并沒有伸手去接。
少年見少女遲遲不接,瞳孔微微瞪大,似乎不可置信:“你不是喜歡花麼?”他記得自己随手折下幾枝桃花帶給她時,她看起來超高興啊。難不成他真的認識了一個假的陸懷袖?
陸懷袖被他這麼一問,才如夢初醒般回過神來。她彎腰将那束花拿在了手裡,低頭嗅了嗅,芳香撲鼻。随後她擡起頭來,笑意盈盈地看着少年,櫻唇翕動:“不,我很喜歡。”
少年見她收下花後便由衷地露出了笑容,輕輕呼出一口氣,自己總算蒙混過關了。
他并不在乎她的身份是真是假,隻要她給自己的銀票是真的就夠了。
說句不好聽的話,他需要做的隻是在這一路上為小公主披荊斬棘保駕護航,将她平安護送到白河城。至于完成任務之後,她的死活,她要嫁給誰,她的命運如何,他一點也不關心。
隻是他沒學過怎麼保護一個人,沒有經驗。把想要殺掉她的人提前殺掉,就算保護了她吧?
少年看向像抱着珍寶一樣抱着花束的少女,這樣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