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荼蘼推門進來,雙手将茶盞奉上。陸懷瑾捏着茶盞輕輕抿了口茶,随後點了點頭道:“嗯,不錯,是南嶽進貢的雲霧茶吧?果然香味隽絕。父皇可真是寵六妹妹呢,百金一兩的好茶,卻随手賞了你。”話音剛落,她又意味深長地補充了一句,“隻可惜你再怎麼得寵,也逃不開被當成籌碼送人的命運。”
随着對方的話音落下,陸懷袖黑漆漆的睫毛顫了顫,指尖忍不住揪緊了衣裙下擺。她的心裡開始泛起濃濃的不安,對方說這樣的話,又是什麼意思?
将她所有的表情都收進眼裡,陸懷瑾唇角勾起一抹暢快的笑意,而後坐直身子,再接再厲地說道:“六妹妹有所不知,那位北離國君相中了你,離開前還特地向父皇請求要你和親,父皇權衡利弊,最後還是同意了。”
這番話如同晴天霹靂,徑直在陸懷袖的腦海中炸開。她無法思考,腦中隻有“那位北離國君相中了你,離開前還特地向父皇請求要你和親”這句話不斷回響。
陸懷瑾的話像是一把鋒利的刀刃,血淋淋捅在陸懷袖的心上,但她尤嫌不夠,還要在對方傷口上撒鹽,“六妹妹有所不知,這位北離國君曾有過五任皇後,隻是無一例外都被他殘忍殺害掉。第一任被捅死,第二任被吊死,第三任被淹死,第四任被燒死,第五任被活埋。而你,我蕙質蘭心的六妹妹,大襄最受寵愛的六公主,即将成為這位虐殺了五任皇後的國君的第六任皇後。”
她每說一個字,陸懷袖的臉色便白上一分,說到最後,對方已是面無人色,看上去一點活人氣息也無。
俗話說得好,他人的不幸是蜜的味道。看着被自己一番話打入無間地獄的陸懷袖,陸懷瑾心情瞬間好到了極緻。對她來說,這位六妹妹若是有朝一日嫁得如意郎君,可要比她的夫君摔斷腿變成殘廢還讓她難受。
眨了眨眼睛,陸懷瑾裝模作樣地安慰道:“六妹妹嫁過去後也不一定落得一死,說不定那位老國君就被你的天真爛漫所打動,覺得你和尋常的女子很是不同,然後就被那些哄騙懷春少女的爛俗話本裡的廉價男人奪了舍,把你捧在掌心裡,當成沒手沒腳沒腦子的殘廢寵,仿佛疼你愛你就是他全部的人生意義。”說完,她眉目舒展地笑了起來,毫不掩飾自己的惡意。
可是她剛笑了幾聲,卻又突然停住了,隻因一道尖細卻悠長的聲音傳了進來,姐妹倆都認出聲音的主人是靖安帝身邊的太監總管福公公。似乎是預料到接下來會發生什麼,陸懷袖的臉色越發蒼白,陸懷瑾的表情則是越發愉悅。
不過片刻,一身青衣的福公公便手持聖旨走了進來。看到那位向來和六公主不對付的四公主也在這裡,他眼中的訝異一閃而過,不過面上表情轉瞬便恢複如初,而後不疾不徐地說道:“皇上有旨,六公主接旨。”
迎着陸懷瑾幸災樂禍的目光,陸懷袖動作遲緩地跪下接旨,此時她的腦袋昏沉,四肢無力,光是作出跪地這個動作就讓她耗費了全部體力。
福公公用他那毫無起伏的聲音一字一句地宣讀道:“六公主陸懷袖秀外慧中,德才兼備,有高門貴女之風,宜和親北離,望襄國,北昭,永結邦交之誼,欽此——”宣讀完畢後,他将聖旨放到陸懷袖手上。
在一片難捱的沉默之中,荼蘼快步走到總管身邊,不動聲色的塞給他一包沉甸甸的銀子,“有勞公公了。”
福公公接過錢袋,感覺了一下手中的重量,滿意地點了點頭。他臨走前鬼使神差看了眼依舊跪在原地,動也不動,宛似泥塑木雕一般的六公主,憐憫之心油然而生。
他垂眸看向陸懷袖,輕聲勸慰道:“如今陛下的旨意已經下達,和親之事就成了定局,無人能夠更改了。公主下月十九便要嫁過去,還是盡早接受這個事實吧。”說完便不再多言,回去複命了。
陸懷瑾将聖旨一字不落地聽入耳中,随後看了眼仿佛被人抽走了靈魂,隻剩下一具軀殼的陸懷袖,隻覺得無比暢快。
她走到對方面前,略略彎下腰,拖長了聲音嘲諷地說道:“恭喜六妹妹,賀喜六妹妹,馬上就要成為母儀天下的一國之後了。”無比愉悅地笑了幾聲之後,便揚長而去。
荼蘼默默咬牙,隻覺得此人的笑聲無比刺耳,她心中憤憤不平道,這位四公主怎麼就這麼歹毒呢,百般針對自家姐妹又有什麼好處呢。越想越氣,她擡腳跺了跺地面,好像踩得是四公主那張美豔卻欠扁的臉。
發洩完怒火後,荼蘼轉頭看向自家公主,對方手上拿着那卷決定了她終身大事的聖旨,正盯着虛空的某點,眼神呆滞,全然沒有往日的靈動。
荼蘼忽然覺得很難受,她想起那日和公主的閑談,公主說身為皇親貴族的女人,婚事由不得自己,一切以利益為主,卻沒想到最終一語成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