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蘼本想上前扶自家公主一把,然而,那手還沒觸及對方手臂,陸懷袖便站了起來,将手中聖旨丢給她之後便自顧自的往殿外走去。
看着被塞入手中的聖旨,荼蘼先是愣了一愣,反應過來後立馬将聖旨收好,然後追着陸懷袖的腳步出了清平宮。
她一路小跑緊跟着陸懷袖,一邊跑一邊氣喘籲籲,一邊氣喘籲籲還一邊公主公主的喊,試圖讓對方走慢一點,自己好跟上。
主仆二人一路疾行穿過宮道,轉過亭台樓閣,直奔禦書房的方向而去。清平宮距禦書房不遠,加上她們走得急,不過一盞茶的便到了。
陸懷袖輕車熟路地走到禦書房門口,守在禦書房門外的小太監見她到來,欲要跪下行禮,但陸懷袖擡手制止了他,言簡意赅地表明了自己的來意,讓他進去通報一聲。小太監一臉為難,但是又不敢違逆公主的命令,隻得快步進了禦書房。
不一會,小太監緩步走出,臉帶歉意的看着陸懷袖,鞠身低頭道:“回禀殿下,陛下正在批閱奏折,此刻怕是不便見殿下。但他讓奴才轉告您,他知道您為何來此,要您趁早打消這個念頭,他也不想讓您遠嫁,但您不得不嫁。”
陸懷袖将這番話一字不落的聽在耳内,雖然早知道靖安帝不會輕易收回成命,但對方拒絕得如此斬釘截鐵,還是讓她心寒不已。但她頭一次沒有乖乖聽話,而是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此時厚厚的積雪覆蓋到了地面上,陸懷袖一跪下來就跪在了雪地上,她急匆匆出了寝殿,身上還沒來得及披件鬥篷,剛落地就被凍得直打哆嗦,瘦削的身子在寒風中顯得無比單薄。
她攥緊雙拳,深吸了一口冷氣入肺,而後聲音猛地拔高:“父皇不見兒臣,兒臣就一直跪下去。”
沒想到她突然會有這樣的舉動,小太監束手束腳地站在旁邊,不知如何是好。想了又想,他隻能禀報給福公公,讓對方處理這件棘手的事。
荼蘼看着脊背挺直跪在雪地裡的公主,北風吹亂了她的三千青絲,鵝毛般的雪花落了她滿頭滿身,但她的脊背筆直依舊如利劍,不曾有半點彎曲。荼蘼邊看邊歎氣,心知這位六公主在小事上是最好說話的,但要攤上大事,就算用八十條繩子都拉不回來她。
譬如她今日要見靖安帝,讓他收回成命,即使對方将她拒之門外,她也要跪到對方願意見她為止。
又是撲通一聲,荼蘼也跪了下去。陸懷袖看着和她一起跪着的荼蘼,很是動容。她心中思緒百轉千回,可最終卻沒說出什麼話來。
兩人不知道跪了多久,大雪紛紛落在她們頭上臉上,漸漸将她們全身上下都覆蓋住,遠遠看去,如同兩個雪人。
這一幕,清晰地落入了殿外衆仆的眼中。他們齊齊看向陸懷袖,她的身上已是落滿了一層厚厚的積雪,卻依舊是那副倔強不服輸的模樣。
就在大家都以為主仆二人要跪到天荒地老的時候,福公公從禦書房走出,高聲喊道:“陛下有令,殿外所有人和公主一起跪下去,公主不起來,你們也不能起來。”
殿外衆仆聽了,心底叫苦連天。俗話說得好,神仙鬥法,凡人遭殃,他們就是遭殃的那群凡人。但沒辦法,聖上的命令,他們不敢不從。雪地上,台階上,走廊上,頓時烏壓壓跪了一地的宮女和太監。
陸懷袖掃視了一眼遠近到處跪着的那些人,心知是自己連累了他們,若自己不起身,他們也得陪自己跪下去。為了不讓他們再繼續受罪,自己就隻能主動放棄“父皇不見兒臣,兒臣就一直跪下去”的行為,靖安帝這是在利用她的同情心逼她放棄。
縱使陸懷袖想通了這一點,面對受自己牽累的一衆奴仆,她還是于心不忍。想了又想之後,她拉着荼蘼踉跄着起身,費力地站了起來,一陣陣刺骨的疼痛從雙膝處傳來。劇痛錐心刺骨,但她咬牙忍着,不發出半點聲音,和荼蘼互相攙扶着,一瘸一拐地徑直離去。
跪着的數十名宮女太監見公主主動離開,如蒙大赦般站起身來。
福公公則站在原地,目送着陸懷袖遠去,直到對方的身影逐漸變成一個小黑點,最後徹底消失不見,他才從唇邊逸出一聲輕不可聞的歎息,很快又被寒風吹散。
*
在父皇那裡吃了閉門羹後,陸懷袖并沒有選擇回宮,而是直奔母妃所在的長樂宮而去。她心中仍舊抱有一線希望,母妃最受父皇寵愛,說不定能讓父皇收回成命。
長樂宮不愧是後宮最受寵的嫔妃所居住的地方,雕梁畫棟,華美至極。
陸懷袖暢通無阻地踏入了寝殿,看到了獨自一人坐在圓桌旁的顔貴妃。對方身着一襲華貴的雲錦宮裝,頭上梳着高高的發髻,戴了一整套的鑲嵌寶石的步搖,那雙與自己如出一轍的杏眼流轉生輝,妩媚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