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浪山莊這幾人身形魁梧高大,言之鑿鑿,據理力争,很有幾分時不我待的英雄末路氣概。
結果翻遍褲兜,連腳底闆下藏着的幾個銅闆都取了出來,也才将将一貫錢,勉強讓他們住七天還差不多,十四天?可是想得美呢。
“能住就住,沒錢就走,幾位在江湖行走,總不能傳出欠賬不還的名聲,跌了自家顔面吧?”
店開了就是要待客的,杜若竹把話說得明白,錢隻夠七天,住滿了七日後人就該走了,霸着不走傳入了江湖,豈不折了門派的美名?
“這是自然,店家放心,我等江湖人也是講規矩的,定不會讓你們為難。”古大鲸抱拳道。
心裡想得卻是:你們這等山溝子裡的普通人,能知曉我們是何門何派?就是讓你們傳出去了又能怎樣?且你們想傳,還得江湖來人才行呢。
他想得明白,先住再說,大不了假冒那素來同他們白浪山莊别苗頭的浮浪山莊,即便傳了出去,也無甚大礙。
此地荒僻,少外人來。
就算有人來此,也多是些名不見經傳的小門小派,不足為慮。
至于武林盟來人……柳不言那賊子輕功卓絕,如果不是他奔逃傷重,又恰好途經他們回程之路,也不會被他們窺得行蹤,一路追到桑植縣,賭一賭這潑天富貴。
哪怕武林盟中有人尋來,又哪裡能來得這麼快了,這麼想來,這樁賴皮事倒有了可行之機。
實在不行,他們個個身強力壯,打雜洗盤子抵錢都是使得的。
既不怕被人拆穿,又有了應對之法,也不妨出口惡氣,過把幹瘾。
古大鲸念頭一轉道:“為使各位放心,就同你們交了底吧,我們打從東海浮浪山莊來,你大可以打聽我們宗門,那可是江湖上響當當——”
齊瑤粲納悶,“我記得你們之前還自報名号為白浪山莊?”
古大鲸立時兩眉倒豎,沉聲道:“我們行走江湖數載,哪裡可能連自家門派都能記錯,莫不是姑娘你聽錯了,我們所屬的宗門一直都是浮浪山莊,好多年了一直沒變過……”
話頭起了,後面便不難了,正當古大鲸滔滔不絕之際,他身後沒上栓的客店大門被推開,門中暗藏氣勁,虧得他身手敏捷,不然被砸中,必要胸悶氣短一會。
兩扇門中,緩步走進一位高鼻深目,頭發略微卷曲紮了小辮的華衣女子,其模樣實為秀麗端莊,她看見古大鲸,顯得頗為吃驚地道:
“原是白浪山莊‘環勾雙刃’古大哥在此,我等浮浪山莊弟子先在此拜會過了。”
話音剛落,她身後又走出了兩位着桃、紅衣裳的秾麗女子,行禮過後,那位桃衣女子左右環視一圈,抿唇笑道:
“鐘姐姐,我剛剛還在屋外聽到有我們浮浪山莊弟子的說話聲呢,怎麼一進來便看不見了,莫非你竟藏私,不教我這穿牆遁地,無影無蹤的厚臉皮之功法不成?”
後面那幾個字,更是直接看着古大鲸在說了。
幾位白浪山莊的年輕弟子早已經紅了臉。
唯古大鲸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和氣道:“剛才我們隻說了白浪山莊,并沒有見到浮浪山莊的弟子,興許是你們聽錯了。”
“……”
古大鲸又開口了,他道:“不過你我兩派素有往來,情誼深厚,現今我們住店盤纏還不夠,浮浪山莊大氣,不知鐘姑娘是否願意借銀兩予我們周轉一二呢?”
說完,他頓了頓,把弟子被官府拘留的事情也說了。
紙是包不住火的,古大鲸坦誠的原因有二,一是叫鐘繇知曉他們盤桓此地的緣由;二是暗暗警告,古大鲸向來傲慢,卻為了銀錢低頭,此店老闆定不是什麼軟柿子,不好相與。
鐘繇若識趣,應該及時脫身離去才對。
偏偏鐘繇就好這種鋼絲跳舞的調調,聽完後她非但不走,反而淺笑道:“銀錢我們自然是有的,隻是不巧,我們三人身負門派任務而來,也要在客店歇息,隻怕不夠借呢。”
杜若竹得心應手地拿起算盤撥弄算珠,“一間客房100文一日,三位姑娘,承惠共300文。”
鐘繇道:“我身上盤纏不多,也想像他們一樣,三人睡一間屋子,可好?”
光這幾人,已經抵得杜若竹幾月能接待的人數了,賺多賺少不重要,主要還是喜歡做生意。
于是他道:“被褥一張10文,兩張便是20文,押金60文,承惠180文。隻住一晚的話,押金便免了,隻用120文即可。”
“诶,自然不止一晚,我們浮浪山莊同白浪山莊皆出自東海,同氣連枝,他們住多久,我們便住多久,勞請另外再算一遍吧。”
“一貫錢并八百三十文。”杜若竹帶笑伸手。
鐘繇翻遍了口袋,也隻撈出八百來文錢。
“……”杜若竹再次刷新對武林江湖的認知,堅定了贈店跑路的決心,一群窮鬼天天擱那打打殺殺,腦子指不定哪裡有問題呢,偏偏此處近來江湖人士出沒頻繁,還是得跑。
鐘繇倒是絲毫不慌,她含笑道:“店家莫急,銀錢不夠,我們以身相抵也是行的。”
杜若竹明顯露出心動之色,嘴上卻推拒道:“不可啊不可,我們小本生意,不逼良為娼賺那黑心錢的。”
“不過,”他偷眼看了一眼鐘繇,小聲道:“良非要的話,娶來做妻子是使得的。”
“……”鐘繇道:“公子想多了,我是說,幹活,迎客、掃地、整理的那種活計。”
本來還在看笑話的白浪山莊弟子心中警鈴大作。
——他們也是這麼想的。
這家黑店地處偏僻,十天半月也不見有人來住,必然不需要太多的勞力,若這些店家被美色所迷,應允了這些女子的要求,那他們可不就沒戲了。
換了其他地方還好,但這家店離縣寺太近了,不給錢驚動朝廷不說,還會被浮浪山莊拿到把柄。
名利名利,名聲在利字之前,倘若損壞了山莊的名聲,他們便倒大黴了。
古大鲸故意輕蔑道:“小小女子能幹什麼活?”
鐘繇冷聲道:“我們三弟子個個青春年華,就連出去乞讨都是最快最好的年紀,便以工抵賬,招待客人洗盤子端酒送菜抹桌子,我們都做得。不像有的男子,粗心大意又心高氣傲,年紀也大了,功不成名不就,連銀子都攢不下來,做門房跑堂怕都是不大頂用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