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忙碌的人來說發呆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她僅有的個人時間都用來發呆了。
不由自主,她想起餘父剛才的話:當年我要是——
餘母一早就聽到丈夫的罵聲了,隻在這句話說出口時跑來勸架,不想讓丈夫說出太傷人的話。
盡管這句話之前已經說過了。
當年我要是沒拿錢救你就好了,你死了就好了。
餘落儀用手撐着臉,通常原生家庭不幸,發到網上求助,網友的建議都是“趕快跑”,更何況她現在畢業能自己掙錢了,去哪兒都活得比現在好。
可惜現實裡的原生家庭不像網上那樣非黑即白,她也希望父母從小到大都對她不好,什麼“重男輕女”、“不讓上學”、“非打即罵”的debuff都往她身上加,這樣她離開也能幹脆點。
然而事實上,在初中以前,她的日子都很快活。
當時父母都有正式的工作,正商量着買房子搬出老小區,将來也方便她讀書交友,就在房子看好時,她生了場大病。
手術費治療費加起來不是一筆小數目,家裡的存款很快見底,親朋好友都勸餘父餘母别治了,他們已經盡到了做父母的職責,她的病就是個無底洞,把所有錢投進去還不一定治得好,不如放棄,趁現在還年輕再生一個。
餘父有些動搖,餘母卻舍不得,死活都要救,餘父把所有親戚都借完了,欠下一大筆錢,好在手術很成功,她活了下來。
看她修養好活蹦亂跳的樣子,餘父也慶幸當時沒放棄,她是兩人第一個孩子,對她的愛不假。
好景不長,等她上初中時,餘父下崗了。
她生病時餘母就已經辭職陪在她身邊照顧她,家裡的經濟來源全靠餘父一個人,餘父下崗後這個家就變得困難起來,加上兩邊的親戚不時來要錢,原本還能聽到歡聲笑語的家刹那寂靜。
從堅持,到消沉,再到酗酒解悶,她上高中時,這個家就完全變了。
餘落儀想起上高中前餘父的話,當時餘父喝了酒,看餘母在給她收拾行李,突然來了一句:“要不不讀了吧,出去打工,還能掙點錢補貼家裡。”
債還沒還完。
餘落儀一驚,讀書她還能有條出路,不讀書這輩子就完了,餘母也說不能不讀書:“她就算能掙也掙不了多少,将來大學畢業去大公司,那才叫能掙錢。”
餘父卻怒了,很快和餘母吵起來,或者說他憋屈太久,就想借此發洩一下。這是家裡第一次爆發這樣激烈的争吵,樓上樓下都聽得到,餘落儀夾雜其中,不知道該怎麼辦。
正在這時,餘父指着她道:“當年我要是沒拿錢救你就好了,我早住上了大房子,不用起早貪黑賺錢還債,現在隻不過要你出去打工補貼家裡都不願意,還不如死了算了!”
這話一出家裡最後一層遮羞布也沒了,此後餘父像解脫般徹底釋放出來,不再出去找工作,有錢就去喝酒打牌,時不時回來和餘母吵一架——通常是他罵餘母聽着,因為次數多了,餘母自己也對餘父生出了愧疚。
“當年都說不治了你非要治,現在你滿意了?!”
“她畢竟是你親生女兒。”
“是啊,所以我拿出了我所有存款,我不是沒努力過。但存款沒了我們就該放棄了,是你死抓着不放,要不是你,我能變成現在這樣?”
餘母啞口無言。
自此餘落儀的人生隻剩兩件事,讀書和掙錢,大學畢業後不用讀書了,就隻剩掙錢。
她成績很好,可以讀研的,但家裡撐不住了,餘父是不會讓她繼續上學的。
好在她的工資不低,這幾年陸陸續續還債,隻剩最後一筆了。
但,還完了債又如何。
她永遠逃不出枷鎖。
餘落儀閉眼躺在床上,已經淩晨三點,她還沒睡着。長時間的壓力給她帶來了一些軀體化症狀,失眠是其中最常見的一項。
就在她以為又要失眠到天明時,大腦一陣昏沉,暈乎乎的直讓她想吐,熬過這一陣她迷迷糊糊失去意識。
鬧鐘叫醒了餘落儀,從床上坐起來按掉鬧鐘,她散着頭發一動不動。
昨晚好像做了一個夢…不對,應該說她這25年的人生是一個夢。
忽地,她笑出聲。
“噗,哈哈。”好搞笑,原來她生活在一個小說的世界。
這個世界是一本書,書中主角即将穿來,主角善良樂觀,靠自己解決了很多麻煩,吸引無數人和她做朋友,把一團糟的原生家庭帶回正軌,最後還和工作中的上司結緣,相親相愛,嫁入豪門,一生幸福美滿。
按照套路來說,餘落儀應該去抱主角大腿的,和主角做朋友,多少能得到些好處。
可惜,餘落儀笑着笑着紅了眼,她沒辦法抱主角的大腿。
她不是書中的惡毒女配,也不是炮灰路人甲,更不是主角對照組。
她是原主。
主角穿書而來,占據的,正是她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