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燈亮了。
李空山木讷地松開刹車向前駛去,那些聲音回蕩在他的耳邊,沿路開出一地哀傷和落寞,荊棘叢裡長出的鮮花在無邊無際的土地裡枯萎。
整個世界變成了灰色調。
他看着前方,眼神空洞,就算是生長百年古樹也難以在孤寂的星空下裡訴說完他此刻的蒼涼。
李空山大概是能猜到連翹要走的,從小海告知他孫阚平的出現時,他就大概能猜到了。
隻是一直以來他活在自己的欺騙裡,他告訴自己不用理會、不用在意、不用相信,他告訴自己事情說不定會有轉機,連翹最後不會抛開他走呢。
李空山一直在給自己希望和妄想。
可是直到親耳聽見,他才明白,他自己的妄想才是最大的笑話。
他不知放在摩托上的準備送給連翹的禮物也在等綠燈的那個路口掉落,後來找了很久,怎麼找也沒找到。
等連翹從考場出來的前十幾分鐘裡,他慌亂又無措,禮物掉了,找不到,就像他快要找不到他的連翹了一樣。
他看着别人懷裡抱着鮮花,舉着棋子、橫幅,而自己卻什麼都給不出,隻有褲兜裡還裝着他在路上碰見的、随手摘下并不算個禮物的幾朵花。
他自責。
也無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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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依舊是漆黑的,李空山知道連翹今夜帶他來這裡,其實并不是為了什麼特殊的事,隻是想最後做一場悄無聲息的告别。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他早就知道了。
李空山盯着漆黑的天花闆,心陷入長久的死寂。
正當他準備閉上眼睛的時候,被窩裡突然動了動,他掀起被子一看,對上她那張清秀的臉。
原來是她鑽進來了。
李空山不解地坐起,“堯堯,你跑過來幹什麼?”
他用薄被把她卷好。
連翹全神貫注看着他,趴坐在床上,“李空山,夜裡黑,我不想一個人睡。”
“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别開玩笑,這不好笑。”
李空山下床,把連翹橫抱而起,放到她自己的床上。“你好好休息,明天還有口語考試。”
話音落下,他轉身走回去,連翹拽住他的手,不讓他走。
“李空山,我沒有開玩笑,我是真的不想一個人睡,我能不能和你擠一擠?”
李空山低頭,看着被她牢牢拽住的手腕,有那麼一瞬間,他竟然也在期望明天過後,她也能像現在一樣拽牢他。
他轉身回去,屈膝彎腰,站在床邊,假裝無所謂,伸出手去摸她的額頭,“發燒了?沒有啊。堯堯,好好休息,别胡鬧。你以前也自己一個人睡,怎麼就沒見你害怕。”
“可是今天晚上不一樣。”
李空山将她的話當做耳邊風,置若無聞,替她蓋好被子以後就熄燈回到自己的床上。
沒過多久,連翹又從他的被子裡鑽了出來,她認真地看着他,那道眼神沒有說謊。
“李空山,我就想近距離感受你的呼吸,感受你就在我身邊,你答應我這個小小的要求好不好?”
換在以前,他會覺得這是無稽之談,絕對不可能有商量的餘地,可是她就那麼望着他。
他不得不承認,他還是妥協了。
李空山往旁邊挪了挪,兩手交叉放在身前,盯着天花闆,“行吧,算我輸。放心,我什麼都不會做,我的折磨我自己受。”
連翹心滿意足地躺在他身邊,像他一樣盯着天花闆,“當然,我知道的,一直都知道。”
李空山是個怎樣的人,她很清楚。
房間裡靜靜的,兩個人的呼吸此起彼伏,像夏夜裡偷偷鑽進窗戶縫隙裡的風,輕悄悄,卻又細膩,蘊藏着各自的心中所想。
安心,就是這種安心。
有李空山在身邊,她總能感到一種莫名的安心。
連翹原本在想事情,想象着離開的場面會是怎樣的,可是她竟也在這樣的安心和靜谧中不知不覺睡着了。
閉着眼睛的李空山緩緩把眼睜開。
他偏頭看着身旁的人,目光裡各種情緒交織,他終于明白,從前那個煙雨朦胧的春日,少女的目光為何總有一種堅毅和執着。
因為她,終究要走的。
無聲的眼淚從他眼角流出來,熱熱的,滴落在枕頭,他注視着她,想要多留存一點兒腦海裡關于她的記憶。
他想,堯堯……你一定會好好的,對嗎?
連翹背對着李空山躺在床上,她明明什麼都沒看見,卻又好像知道李空山正難過,她伸出手,讓李空山的手搭在自己腰間。
他順勢環住,抱緊。
他想,堯堯,如果抱緊你,你是不是就不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