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一聲,他的世界裡猶如劈下一道響雷。
樓鞏推開撿廢品的老婆子就走,氣勢洶洶。
他回到家裡,從廚房裡拿了一把菜刀,甩門出去,直沖西街那男人的家。
猛獸在今夜哭泣,也在今夜肆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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賓館裡,連翹和李空山各自坐在沙發的兩角,兩個人都盯着地面,都有話想說,卻不知該怎麼先開口。
“那啥……”
李空山按奈不住,終究率先打破了空氣的寂靜,語調輕快,好讓人覺得他其實一點兒也不慌。
“我看天氣預報說明天有雨,你明天還有一門英語口語的考試,到時候你可要記得帶傘啊。”
“嗯……好。”
連翹點頭,問他:“李空山,你明天還會來接我嗎?”
李空山把手枕在腦後,仰起頭,背靠沙發躺着,“來啊,怎麼不來。”
“哦……我的意思是,明天既然要下雨的話,其實你可以不用再來接我了,我自己回去就行,免得你半路淋雨淋濕。”
李空山目光裡的散漫漸漸褪去,偏着頭看她,那一刻,李空山其實什麼都知道,卻又希望自己什麼都不知道。
他頓了下,淡淡的聲音回響在這間不大的房間裡。
“行。”
窗簾是淡藍色的,垂在地闆上,這是一間雙床房,陳設簡單,沙發前擺着一張小茶幾,靠近門口處是衛生間。
連翹站了起來,走到李空山旁邊坐下,她伸出手去解開挂在自己脖子上的吊墜。
李空山記得,這條刻着“連翹”兩個字的木頭吊墜打她記事起,就一直戴在身上。
“幹嘛?”
他的目光落在她手掌心的吊墜上,一時半刻還猜不到她想要做什麼。
連翹不吭聲,拉出李空山的手,把自己手掌心裡的吊墜蓋在他的手掌心裡。
一手大,一手小,明明是兩個人的手,連翹卻奢望着有那麼一刻他們能同心,像眼前的合在一起的手掌一樣。
“李空山,這個吊墜我送你了。我身上沒什麼值錢的東西,也不富裕,從你一開始見到我的時候我就是這樣,一無所有,現在我能送給你的好像也隻有這墜子,希望你不要嫌棄,等到我以後上了大學找到工作以後啊,我一定還你的錢,一分不差,一分不少。”
李空山放下手,重新坐直,“怎麼突然說這些話?還要突然送我墜子?堯堯,我不是說過嗎,我不需要你還我任何東西。”
“要還的。”
連翹垂下目光,不敢看李空山,整頓好自己的心情以後,她才敢重新擡頭,裝作若無其事,“我欠你的,必須要一五一十還你,我不想欠任何人,也不想欠你的。”
李空山傲慢,一本正經提醒,“少來,我就喜歡你欠我,這樣不管你走到哪兒都會想起我,你還我,我可不要。”
連翹不經意笑了,她看着李空山,蓦然想起從前那個下雨天帶着一幫人上門讨債的少年,當時的他也不會想到自己會在今天說出這樣的話來吧。
那個時候,他可是一口咬定連翹必須得把欠他的所有都還回來,甚至還得連本帶息。
那個時候的他還說,屋子裡的一切都是他的,唯獨不包括她。
可是現在,他早就不這麼想了吧。
時過境遷,今非昔比,這個外表要強又愛裝無所謂的少年,其實早就已經在她的面前卸下了所有的防備。
“這是我當初答應你的,答應了就得說話算數,我的小本本上可是把欠了你的一筆一筆全記好了呢,李空山,這個墜子你收好吧,雖然不值錢,但也能算個念想,假若以後我不在你身邊,至少你還知道,我曾來過。”
“什麼意思?”
李空山雲淡風輕地凝視她,“堯堯,為什麼我感覺你好像在跟我告别一樣?沒必要啊,你以後上大學,就隻是離開幾個月而已,又不是見不到了對不對?不用傷感啊。”
他挪動位子,坐得靠她更近些,伸出手去攬住她的肩,讓她順勢靠在自己肩頭。
連翹心裡百感交集,渴望離開,渴望斬斷和過往的所有聯系,可是當她面對李空山時,她才明白,其實她并不是能夠舍得所有、舍得一切。
李空山現在越一無所知,反過來安慰她,她便越愧疚。
她想,如果李空山沒有對她這麼好,如果李空山沒有用真心待她,如果李空山像田永貴一樣是個噩夢深淵,那麼她現在是不是就能随心所欲些。
一走了之也絕不難過、愧疚。
李空山關掉房間的燈,看着躺在對面那張床上的連翹,輕輕出聲,“晚安。”
女孩背對着他躺着,沒有出聲,他想,她應該是已經睡着了吧。
李空山仰面躺着,在漆黑的房間裡盯着漆黑的天花闆,思緒無邊無際得蔓延。
沒有人看見,他再也笑不出來了。
今天下午,他在趕來考場的路上,無意間碰到了個人。
這個人他知道是誰——小海查到的、一直在和連翹秘密接觸的孫阚平。
一眼,他就認出了他。
他開着摩托與孫阚平擦肩而過時,清清楚楚地聽清了他在電話裡說的每一個字。
孫阚平走在路上,神情輕松,“對,陸隊,你放心,明天我就帶人回來。”
“放心,不可能有差錯,最開始還是她要求我帶她離開呢,我會多注意,保證完成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