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

姜棣棠原先淡漠悠然的神色變得略有些遲疑，她正色，看着葉清酌的眼神多了些探究之意：“幫你離開醉月樓自然可以，但至京都嫁東宮為妾是何意？”

“字面意。”葉清酌勉強地牽了牽嘴角，苦笑漾開，清亮的眸子染上了幾分落寞，人卻灑脫開口，“我是醉月樓花魁，卻從不接外客，你道是為何？因着她們養我是想賣我，太子下月便大婚，而我下月也會被她們以明州知州義女的身份送至京都，嫁那貴人為妾室，或者連個妾室都談不上，隻能做個通房丫鬟。”

“别覺得奇怪，我上面的人想尋最頂上的貴人庇佑，我自然就是那塊墊腳石。其實知州宴客本不該由我摻和，是我自個兒頭一回拂了管事的意，自請接客。我無非就是想給自己多添條路，既是京都貴人，若亦為皇親國戚，我能否攀上他以逃過那樁本無可喜的喜事，全憑天命了。”

姜棣棠明白了葉清酌話裡話外的意思，她能理解，卻還是覺着有些奇怪。東宮啊，那是多少人想進都進不了的地方，京都亦不乏有名門貴女願舍棄一家主母之身份而至東宮為妾的，為何到葉清酌這兒來就變了樣，一個普通女子，卻對此百般抗拒？

姜棣棠垂眸，笑意盡斂，她試探着，欲圖知曉葉清酌的真實想法：“為何不願嫁東宮？清酌姑娘，你該知曉，若你能進東宮，憑你的容顔才情定能得太子寵愛，雖為妾，可日後太子登基你便是妃，受寵的嫔妃可不見着比嫁一普通人做正妻差。”

“我知曉，隻是我不願受旁人安排。”

葉清酌輕輕歎了口氣，舉目望向窗外，恰有兩隻白鵝浮于水面，而後蓦地飛起，朝着遠方去。她視線随之而去，聲音仿佛也被帶遠，不甚清晰，“為何女子就該倚着這些男子而活，自奔為眷上趕着做妾，是覺着自己就隻配做個妾室，還是覺着那男人就有那麼值得？”

“姜姑娘，我不認同，我亦覺得你也不會認同。現下世道是以男子為尊，可要我卑躬屈膝看着旁人眼色過日子，我做不到。什麼人才會去争一個男人，我從不以為女不如男，亦不以為女子就該婉轉陪笑。或許這言論荒謬，出了這花船再道會叫人罵不知綱常倫理，可我偏偏就覺得，這綱常是錯的。”

姜棣棠被葉清酌的一番言論驚住，确實，這是一席離了此地再道就會叫人抓起來罵瘋婦的話。

可葉清酌卻一點兒也未說錯，隻是世道使然，叫那男子為尊，大多女子生下來便被教什麼三從四德，自幼浸在這種思想裡，長大後又如何不是個會婉轉陪笑卑躬屈膝的姑娘？

亦有例外，如靳扶楹，被靳相壓得太久，難免生了些反抗之意，隻是她一人難以于明面上同靳相抗衡，隻能暗地裡悄悄對峙。

雖為微芒。

“巧了，我亦覺得，那綱常倫理本就是錯的。”

姜棣棠彎眸，揚唇淺笑：“我自有辦法保你不嫁東宮，不過還需借姑娘身份一用。”

葉清酌訝然：“我的身份？”

姜棣棠未同人繞彎子，直接将話挑明：“三日後知州宴客，我替你去見。”

“姑娘替我？”葉清酌早些時候猜到了姜棣棠尋她是為了此事，她原以為姜棣棠會拜托她做什麼事，卻并未料及姜棣棠竟打算自己代替她。她猶豫了半晌，旁的卻未多問，“姑娘要如何替我？”

姜棣棠不假思索，出的主意應是早就想好，隻待葉清酌一問：“很簡單，旁人不識酒酒姑娘，屆時我戴着面紗遮了臉，在簾後不出來便是。”

“好。”葉清酌應的果斷，她會同姜棣棠說那麼多，便是對姜棣棠已有信任之意，哪怕隻有一面之緣，她卻覺得，姜棣棠是那個可信之人。

兩個各有目的因利益而走近的人，定然能彼此信任。

葉清酌思襯着開口：“清酌冒昧，隻是既為結盟，我允姑娘用我身份，姑娘亦許我一個承諾，卻不知姑娘想如何助我？”

姜棣棠神情自若，語調淡淡，仿佛說的是什麼輕而易舉就能達成的小事：“更簡單，推翻太子，令如今的東宮不複存在，你自然就不用再嫁謝徵為妾了。”

葉清酌被姜棣棠吓住，眸光染上憂色，眉頭微皺，似在辨姜棣棠此言真假。她觀這姑娘并非普通人，原以為或是京都哪家高官的姑娘，可要能有換儲君的本事，那得是什麼樣的貴人？

已不是常人所能及的地步。

葉清酌道：“姜姑娘莫要兒戲，這般大事，你如何能完成？”

“不勞清酌姑娘費心。”姜棣棠知曉葉清酌應是對此半信半疑，也沒打算多做解釋，“下月，你定然無需嫁太子。信與不信由你，不過你既與我說了那麼多，自然是對我亦有幾分信任，我能說的，便是三天之後會同管事要人，依着你的意思，她應是不會放你。”

姜棣棠起身，她能說的都已說完，便沒有再留于此地的必要：“不過無妨，屆時我會給你一筆錢财，你靜靜候着京都消息便是，若結果不至，你拿着那筆錢也足以逃出醉月樓，安逸後半生。”

葉清酌跟着起身，有些着急：“姑娘何人？”

“這不重要。”姜棣棠笑了，她現在并未打算告知葉清酌，不過事成之後，若是葉清酌還能尋到她，她屆時定會将事情原委同她說盡。

“你便當我，是酒酒姑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