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裴羨安本無心于風月之事,況又被太子所迫,無可奈何,隻得被迫坐于閣中,聽了一整宿的琴。
而清絕則奇怪于裴羨安竟無甚出格之舉,她所知朝廷命官無不貪圖美色、花天酒地,唯裴羨安是例外的正人君子。
而裴羨安臨走之時,都還在勸清絕早日脫離此地。
那時清絕才淚如雨下,傾訴其淪落至此的經曆,令裴羨安心痛不已。
後來,太子再派人邀他們去教坊時,裴羨安遂指名要見清絕,二人初見生疏,再會則熟絡,自此往來頻密。
裴羨安雖清貧,卻為了清絕在教坊生活能得安适,不惜擲以重金,誓曰他日必将贖其出風塵,還其自由之身。
隻是後來,裴羨安再未去過教坊。
這些都是在知曉清絕此人之後,姜棣棠半夜同應灼翻進教坊後苑尋得清絕,從她口中得知的。
“清絕姑娘……她如今可好?”裴羨安聲音愈發顫的厲害,頭埋得很低,似在強忍内心的悲痛與愧疚。
“她很好,我這兒有清絕姑娘的玉佩,裴公子自行收好,切莫再辜負了清絕姑娘心意。”姜棣棠拿出了清絕欲贈給裴羨安的玉佩。那日潛入教坊尋得清絕時,姜棣棠僅數語相告,清絕即信了她認識裴羨安。
可能是因着姜棣棠一介女子,冒着極大的風險都要深夜翻進教坊,隻為告訴清絕裴羨安是遇險而非不在意她,清絕便信了姜棣棠的話。
但其實,翻進翻出姜棣棠還真未出力,應灼輕功高強,攜她躍牆,也是易如反掌。
裴羨安顫抖着雙手接過玉佩,确認了那是自己以前送給清絕之物,看向姜棣棠的眼神由全然防備轉向滿是感激,他拱手作揖,朝姜棣棠一拜:“是裴某小人之心,竟疑姑娘之真情。在下裴羨安,敢問姑娘芳名,他日必往姑娘處報此大恩。然裴某之事,牽連甚廣,恐累及姑娘,故先行告辭,來日若有機會再見。”
“隻是順手施助,何須問及姓名,若是有緣,自會重逢。”姜棣棠搖頭,未告知姓名于裴羨安,亦不阻裴羨安去路,隻是解了自己的荷包遞了過去,“裴公子這般想,我自是不能阻攔。一點心意還望裴公子收下,便視作我助清絕姑娘與你之終了。”
裴羨安沒有推辭,隻又朝人一拜,轉身離去。
“姜四娘子就這般由着裴羨安走了?”在姜棣棠身邊一直沒出聲的應灼等裴羨安走遠後問道。
“他不願拖累于我,或者說還是不願信我,我亦不能強縛之歸。”姜棣棠脫掉了身上粗布衣,也示意應灼換回先前的裝束,“不過無妨,他如今有了念想,想來不會再度冒進。”
“且此地距京城可較雲歸湖距京更近,他若是進了京,則在三殿下之視線内,謝徵受了傷,短時間内應是不會再出事了。”
姜棣棠朝門外走去,上了馬車。
“走吧,都過了多久了,再不回去,九公主該着急了。”
等姜棣棠和應灼慢悠悠地駕着馬車回到雲歸湖畔時,在樓下等着的謝辭因瞧見她們就撲了上來。
“折之,你實是駭人。我都要以為你遭遇不測了,竟是這麼久都沒回來。”謝辭因撲在姜棣棠身上抱怨着,“你不帶府兵,我恐你遇到山賊,正準備讓太子皇兄派人去尋你呢。”
“太子?”姜棣棠拍在謝辭因背上的手猛地一頓,似心有感應般擡頭,瞧見了在三樓雅間窗前倚着看她們的謝徵。
姜棣棠倒是不急不忙地沖着謝徵一笑,然後牽着謝辭因的手往樓上去。
謝徵竟也到了此處?
姜棣棠心内微驚,不過立刻便想到了謝徵傷勢應立即處理,她們救裴羨安的地方離雲歸湖很近,謝徵會歇在倒是此處并不奇怪。
隻是給她加了不少難度,以謝徵的多疑程度,保不齊會懷疑看似手無縛雞之力的姜棣棠。
謝徵的雅間就是她們的旁邊,姜棣棠上來時,謝徵已在門口候着她們了。
姜棣棠瞧見謝徵時,初時驚喜萬分,但在下一刻瞧見謝徵受傷的右臂後,神色蓦地鄭重起來,甩開謝辭因的手就急步奔向謝徵,眼中的擔心和震驚不似做假:“殿下……殿下怎得受傷了?”
姜棣棠指尖都在發抖,欲觸又止,生怕觸及傷口又加重其傷勢。一雙杏眼噙着淚,将落不落的,聲音哽咽:“殿下疼嗎……”
謝徵見姜棣棠這模樣,心裡的猜疑消了一半,他擡手輕撫姜棣棠的發髻,聲音溫和地寬慰道:“孤無大礙,隻是在追捕賊人時不慎被擦傷,并未傷及要害,折之莫哭。”
“孤聞折之與辭因今日同遊雲歸湖,心中甚喜,不料卻聽說折之竟獨自去尋失物,不知所失為何物?”謝徵故作不經意地問,然其言辭之間,卻令姜棣棠心中警鈴大作。
到底還是懷疑她呢。
哪怕知曉她是隻通琴棋書畫的閨閣女子,也不曾打消對她的懷疑嗎?
姜棣棠忙從袖中取出前些時日謝徵賜給她的同心佩,拭了拭眼角的淚:“是殿下贈與臣女的同心佩。方才于路上之時公主欲如廁,臣女陪了公主去,歸來之時不慎遺失于路上,讓臣女一路好找,還好未被人撿走。”
姜棣棠将那枚同心佩視若珍寶一般緊攥于掌心,倒是讓謝徵心情又好了些許。
隻是謝徵不知,那枚同心佩是姜棣棠故意遺落的。
姜棣棠早已令謝明霁派遣與自己身形相似的女暗衛候于雲歸湖畔,以備不時之需。
姜棣棠與應灼上了馬車的同時,謝明霁派的人亦上了馬車,還換了同姜棣棠和應灼一模一樣的衣服,面紗遮面,使人難辨真容,但觀其身形,則與二人頗為相似。
同心佩實乃謝明霁的人尋得,姜棣棠這麼做,就是為了讓人瞧不出任何端倪。
謝徵查不出來的。
“原為此物,丢了便丢了,孤再贈你一個便是。”謝徵笑語間,忽有所思,突然又問,這一問才是令人毛骨悚然,“折之怎得未乘公主府的馬車?”
“公主府的馬車,當較此茶樓驿站之車更為舒适。”
“巧矣,傷孤之賊人所乘之馬車,竟與折之所乘無二。”
“你說,會不會——”
“那賊人尚匿于此茶樓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