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張南嘉一直虎視眈眈,拿着白梅客的名字做威脅,秦鶴鄰不在意她對秦家的敵意,但他不能讓白梅客受到這種騷擾。
卻不料到秦觀房門前,秦鶴鄰卻進不去。
墨方擋在門前,以一個絕對堅實的态度,不允許秦鶴鄰再向前一步。
秦鶴鄰停住腳步,他可以對秦觀動手,但墨方是他敬重的人,而墨方一定會拼上性命保護秦觀。
于是秦鶴鄰輕聲詢問:“父親睡下了?”
墨方點頭。
沉默了一會,秦鶴鄰道:“我有事要見他,很重要的事。”
墨方卻隻是默默搖了搖頭,往後退了一步,黑溜溜的眼中明晃晃的“您别說這種話唬我,我不會讓的”。
見狀秦鶴鄰笑了笑,負在身後的指尖輕輕摩挲了兩下。
“我殺人了,這算不算很重要的事?”秦鶴鄰頓了頓,認真道,“是個很大的官,最遲明早恐怕便有人來抓我。”
他看着墨方,對方對方愣住了,面上是茫然與惶恐,還沒搞明白他在說什麼,秦鶴鄰笑了笑,正打算說什麼,就見墨方擡起手,焦急地比劃着。
——屍體在哪?我去藏,你别怕。
這是墨方打啞語最快的一次,秦鶴鄰看懂了,一時心下有些酸澀。
見他不說話,墨方還以為是沒看清,耐下性子又重新打了一遍,一邊打,一邊還沖着秦鶴鄰安撫地笑着。
隻是這個笑配上他明顯慌得不行的眼神,實在沒有什麼說服力。
秦鶴鄰一時有些後悔,何必要告訴墨方這件事,弄得他如此不安,他擡手按住墨方的動作,對着他緩聲道:“我要見父親,方叔,國公府要沒了,你走吧,從前的事是父親對不住你,我不能補償你什麼,隻能勸你,早些離開吧。”
墨方愣住,這次秦鶴鄰再試圖往裡走時,他沒有攔。
隻是他推門時,卻聽見後頭傳來一聲沙啞的喊聲,秦鶴鄰回頭,就見墨方又揮舞着手。
——我不走,藥是我自己吃的,沒有人有錯。
而待明白這話中的含義後,秦鶴鄰卻愣住了。
包括他在内,府上所有人都以為當年,是秦觀受了傷性情大變,逼得墨方飲下啞藥。
原來,竟是墨方自己選擇的嗎?
他又何必呢?
雖這樣問,但秦鶴鄰心中,多少有些答案。
收回目光,秦鶴鄰繼續将門推開,墨方方才有句話說得不對。
并非所有人都是無辜的。
起碼秦觀,一定不是。
隻是今晚好像老天都要阻擋他,秦鶴鄰走到秦觀的床前,卻發覺床上的人已經沒了氣息。
秦觀死了。
死前他的手緊緊攥着胸前的衣料,眼睛瞪得很大,恐懼地直直地望着床頂,仿佛是從那裡出來一個人索走了他的魂魄。
自從知道自己的兒子與外人聯合想要殺了他後,秦觀便夜夜不得安眠,惶恐不已,哪怕睡着了夢中也總是光怪陸離。
今夜,又是一場噩夢,竟将他就這樣吓死了。
秦鶴鄰站在床邊,一時有些無言。
這樣的死法,與前世相比,到底是不一樣的。
甚至這樣的死法,對于秦觀來說,是有些可笑的。
但又何嘗不能說這是從前被秦觀所害之人的報複呢?
宛楓,從前侍應秦觀的貼身,因他脾氣暴戾而死去的仆役,秦觀害了他們,卻又懼怕他們,甚至懼怕到了将自己吓死的地步。
人怎麼能把自己活成這樣?
秦鶴鄰有些唏噓,但對于秦觀的死,卻沒什麼複雜的感情。
數不清他今夜轉過多少次身,外頭墨方沒走,見他出來萬分意外,秦鶴鄰指了指裡面由他自行處理,自己一步一步往鶴華堂去。
坐在堂中,看着漏鐘一點一點滑落,天邊緩緩亮起,恍惚間好像重新回到了前世秦家被判決的那一夜。
隻是今夜到底沒有人陪他了。
就這樣一直坐到了天亮,秦鶴鄰起身,對着鏡子好好整理了一番衣裝,而後步行去往了大理寺。
今日戶部衙署發現了高官屍體遍驚朝野,人人驚惶,大理寺受命查案,司卿頭疼得要緊,賊人這般大膽,必然是有完全的準備,可不知要廢多少力氣才能抓到,更可能的是廢了老大的力氣,也不一定能抓到人。
而這時衙役前來禀報,司卿匆匆趕往前廳時,就見秦鶴鄰立在中央,一身素衣,清風朗月,見着他有禮地拱了拱手。
“秦大人免禮,您來這裡是……”
秦鶴鄰唇邊銜着溫和的笑,緩聲道:“我來自首,陳雲馳陳大人,是我昨夜親手掐死在衙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