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頭隻安靜了一瞬,很快秦鶴鄰掀開簾邁步而入,高大的身軀背光而立,看不清面容,白梅客隻能感覺到一線目光直直落在自己身上。
而後眼前一暗,是秦鶴鄰踏入車廂放下轎簾,緊接着身旁坐墊下陷,熟悉的溫度靠來。
沒有過于刺目明亮的光線,白梅客反而更能清晰地感受到秦鶴鄰落在自己身上始終沒有挪開的目光。
不知是不是錯覺,帶着說不清道不明的笑意。
白梅客接住他的視線輕輕眨了眨眼,秦鶴鄰同樣眨了眨眼,揚聲對着外頭始終沒有動靜的墨行道:“駕車。”
片息後,馬鞭輕甩,馬車踢踢踏踏向前行駛起來,悠悠輕晃之中,秦鶴鄰的目光始終沒有從她身上移開,隻是漸漸地,從面上,緩緩向下移動至某個點。
白梅客皺了皺眉,不太明白這個眼神是什麼意思,下一瞬,就聽秦鶴鄰開口,一字一句:
“我送的亵褲?”
白梅客這才反應過來他在看什麼,才開玩笑就被抓住,她有些尴尬,就聽秦鶴鄰繼續道:
“倒也不算錯。”
她是他的妻,衣衫首飾一應由他準備,哪怕貼身裡衣也是如此。
秦鶴鄰說這話時表情語氣與平常沒有什麼分别,甚至聽起來更嚴肅一些,但白梅客聽罷耳邊莫名泛起一絲熱意。
她剛想說什麼,就見秦鶴鄰微微偏了偏頭,四肢舒展,極随意的姿态,語氣卻仍舊正經的不像話:
“那這條新亵褲,還合你心意嗎?”
頓了頓,他又熟稔地喚她:“……老白?”
白梅客:……
若她沒有聽錯,外頭駕車之人甩鞭的動作有一刹那的混亂。
耳邊的熱意已經有蔓延的趨勢,白梅客有些後悔方才為何要開那樣一個玩笑。
秦鶴鄰還在用問詢的目光看着她,視線已經從下方再度挪回她的面上。
白梅客深吸口氣,幹脆頂着他的眼神,破罐子破摔道:“太窮酸了,下次老白我要金線混着金珠子繡的。”
她還挺入戲,說這話時都沒忘記壓低聲線做男聲。
秦鶴鄰:……
四目相對,兩人誰都沒有做聲。
馬車似有颠簸,白梅客已經不敢聽外頭人的動靜了,她直視着秦鶴鄰的眼,用盡全力維持住一副波瀾不驚的樣子。
在這近乎尴尬的寂靜中,她看到秦鶴鄰揚了揚眉,就當她以為秦鶴鄰還要說什麼玩笑話時,他卻垂下眼皮,撲哧一聲笑出聲來。
這段時日秦鶴鄰同她在一塊,笑對他來說已經不是什麼稀罕事,但像此刻這樣眉目舒朗地笑出聲來,卻還是讓白梅客有些意外。
不,與其說是意外,更不如說是驚豔。
這般之下,白梅客原本的尴尬和窘迫漸漸消散,同他一樣稍稍勾了勾唇。
片刻之後,秦鶴鄰漸漸收聲,隻是眉眼間仍含笑意,看着白梅客輕聲說道:“我想起曾經不知在哪看到的一則傳說。”
“從前有個伐木匠過河時不小心将随身帶着的斧頭落在了河水中,他家境貧寒,那是唯一一把斧頭,于是他苦苦哀求河神将斧頭還給他。”
“河神見他可憐,便現身,手中持一把金斧,一把銀斧,問那人——你掉的是這把金斧頭,還是這把銀斧頭?”
白梅客聽着,腦中不由浮現出河神現身,一手拿了條金亵褲,一手拿了條銀亵褲的樣子。
這幅場景實在荒謬且不敬神,白梅客搖搖頭,将那場面甩出去,問道:“後來呢?”
秦鶴鄰看她一眼,那一眼實在深幽,白梅客下意識有種自己心思被戳穿的想法。
但他卻隻輕輕眨了下眼,道:“那人說……”
“爺,到了。”
很突兀的一聲,打斷了秦鶴鄰接下來的話,兩人對視一眼,秦鶴鄰笑了笑:
“待會跟着我。”
犯了罪的官員都被關押在昭獄之中,秦鶴鄰率先下車,他今日負責文書之事,得先去書房準備。
白梅客低着頭緊緊跟在他身後,門口的守衛也隻将她當做秦鶴鄰帶的侍從,并未多分個眼神給她。
進了昭獄後光線昏暗,更無人注意她,白梅客原本還緊張着,走了段路後便也漸漸放下心來。
“這是獄内的地圖。”秦鶴鄰從書櫃上抽出一卷薄薄的紙,又從下頭的屜中取出一枚成色不太通透的玉牌,“這是昭獄内的玉牌,拿着在内行走不會有人攔你。”
“我要出去?”白梅客挑了挑眉,先前可沒說她還需要獨立行走。
秦鶴鄰笑了笑:“不用,但拿着以防萬一。”
白梅客點點頭,将玉牌接過,上頭紋樣簡單,寫了一面寫“昭獄”,一面寫“通行”二字。
簡單在手間轉了幾圈後白梅客将玉牌收進懷中,展開那張地圖,隻一打開便驚了一驚,上頭不僅标明了通道房室等,甚至連密道暗室等不該出現在地圖上的東西都寫得清清楚楚。
顯然這不是一份該出現在這間書房的地圖。
若秦鶴鄰在昭獄任職多年那也就罷了,但他才入朝,又是戶部中人,那來的這種東西?
或許是她的震驚太過明顯,秦鶴鄰抿了抿唇,卻并未過多解釋。
主要是不知該如何解釋。
主要是循着前世記憶,他才畫出的這幅地圖。
白梅客看了幾遍,将那幾個隐秘之地記住,随即将地圖交還給秦鶴鄰:“重新給我一份吧,這個拿上,我自己也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