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蔻端來一盤果子,安甯推到姐姐面前:“你嘗嘗這個,挺好吃的。聽說是從海外進貢來的果子,有股奇香。”
顧珂柔扒了一小顆,入口果然帶着一股甜膩的奶香,十分可口。
陽光從窗戶照進來,正好映亮了臨窗大炕上的這一小塊。安甯坐在一整塊白色的裘皮上,渾身沐浴在金色的陽光中,眉目間安穩恬靜。她期待地看着她,顧珂柔點點頭:“好吃。”
她聽她說好吃,就像得到了鼓勵的小孩子一般,動手一粒一粒扒開放到她面前的瓷碟裡:“一會兒就着奶茶吃更香。”
“姐姐。”安甯自然的提起,“方才你來之前,四叔同我說,他打算将你指婚給路親王府家的四公子,也就是真正的那個朱思。我想問問你自己,是願意指婚,還是留在宮裡。四叔親口承諾,你若是留在宮裡你我作伴,他也一定會好好待你。”
顧珂柔怔住。安甯見她一動不動,擡頭看她,她也正怔怔地看着她。安甯試探地喊了一聲:“姐姐?”
顧珂柔穩住心頭翻湧的心緒,輕聲問安甯:“你希望我留在宮裡,還是希望我被指婚?”
安甯歎口氣:“我看家裡的意思還有你做的準備,都是為了進宮。所以我聽四叔說指婚,就和他提了這個。可四叔說,若是指婚給路親王府,朱思日後也有爵位,路親王百年以後分府,你就是當家主母,不用看旁人的臉色,可以過自由自在自己做主的好日子。這是你的終身大事,我拿不定主意,所以隻好問你。”
顧珂柔聽了安甯說的話,心頭壓着的那塊石頭盡去,她拉住了妹妹的手。是她一時間想左了,安甯所思所想都是為她。
安甯短短幾句話,也讓她看了通透。
聖上并無意将她留在宮裡,或許是以為安甯希望她留下做個伴,所以才愛屋及烏對安甯承諾也會對她好。他本心是想将她指婚出去。
可是去是留,又哪兒是她自己能做決定的事情?
她輕聲回答妹妹:“你讓我好好想想。”
安甯留姐姐一起用了午膳才命人将她送回儲秀宮。眼瞅着快到戌時,安甯上了軟輿,前往樂成殿。
冬日裡天黑的早,雖然才到戌時,天色已經漆黑如墨。
安甯到了樂成殿殿門前下了軟輿,眼前的抱廈下挂着整整齊齊的三排羊皮繪花鳥紋垂流蘇宮燈,燈火洩地,将殿門前照得清清楚楚。洞開的大門後是一方影壁,越過影壁可見院裡燈火璀璨。
黃大伴親自候在門口,看見安甯笑着躬身上前來迎:“昭儀來了?聖上在裡頭呢,昭儀請随我來。”
白蔻和沉香原本要跟着上前,黃大伴腳步微頓看了她二人一眼,兩人頓時明悟,在殿門外停下了腳步。
黃大伴将安甯送過影壁,躬身退下。安甯停下腳步打量着眼前的一切:偌大的院子正北方是戲台,戲台上燈火通明但不見一人。戲台正前方居中擺放着一張偌大的梨木羅漢榻,榻上鋪陳着厚重的整張熊皮,朱弘輝正在其上斜倚着,
“你不是愛看《白蛇傳》?”見着安甯,朱弘輝微笑,“來看看鐘鼓司排的這個戲,和外面的戲曲班子有什麼不同。”
他握着她的手拉她上榻靠坐在他身旁。她剛落座,戲台上就傳來一聲鼓響,角色們手裡舞動着一丈多長的水袖上了場。
天氣寒冷,院子裡空闊。雖然熊皮保暖,她仍凍得小臉通紅。璀璨的燈火讓她的眼睛和臉頰都浮着一層盈盈的光芒。她專注的看着戲,他的視線膠着在她身上,她有所察覺扭頭看他,他又淡然地将視線轉回了戲台上。
慈甯宮裡,王嫔側着身子斜坐在床榻邊,正在小意地替王太後捏腿。窗外隐隐約約傳來陣陣金鼓交鳴之聲,讓她禁不住側耳去聽。王太後扶着額頭皺眉問身邊的女官:“這都什麼時辰了,哪裡還這麼吵鬧?”
女官回道:“回禀太後,這是聖上同甯昭儀在樂成殿看戲。”
王太後拖長聲音哦了一聲,不再開口。
王嫔偷眼去看太後姑母,見她面上神色未動不再過問此事,她沒忍住,輕聲道:“姑母,聽說樂成殿重修靡費甚大?”
王太後擡眼看向她,她面上表情沒有一絲波動和改變,王嫔心裡卻咯噔一聲,立刻停手下榻跪了下去:“臣妾知錯。”
“你是個懂事的。”王太後淡淡道,“心思放在你該放的地方。”
王嫔應下:“是。”
“再過幾日,敬事房就要安排你們侍寝。”王太後道,“你是頭一個。好好同聖上相處,心思用正,旁的那些東西不要去想,也不用去想。”
王嫔恭敬回答:“臣妾謹記太後教誨。”
王嫔出了慈甯宮,站在宮門前擡頭看向樂成殿的方向。在宮外的甬道上,那處的鼓樂聲聽得更清楚,在夜裡空冷的皇城上空回響。那邊的夜空燈火璀璨,映亮了那一方天空,比别處要明亮許多。那裡熱鬧得不像深宮,同此處仿佛不是一個世界。
女官上前扶住王嫔的手:“主子,上轎吧。”
王嫔緊了緊身上的披風上了軟輿,她到底年輕氣盛,沒有壓住心裡那些翻湧難明的情緒,吩咐道:“去樂成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