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華也萱回答,他十分笃定地質問:“那是不是手指?你給我吃的是手指!”
華也萱忍不住笑了:“哥哥,你是累糊塗了吧。”
她從容不迫地拿起筷子,拾起地上那些在華也庭看來是“手指”的菜,放到他眼前:“這隻是很普通的菜根而已呀,你要是吃不慣,我下次讓他們不做便是了。”
是麼?是這樣麼?華也庭依然滿臉懷疑。
但他又仔仔細細來回看了許多次,發現确實如華也萱所說,隻是普通的菜根而已。
難道真的是眼花了?
華也庭掐着眉心,思索着,自己或許真該要休息一下了。
華也萱招來旁邊的侍從,讓他為華也庭重新更換碗筷。
等到侍從離開房間,她重新坐回華也庭身邊,伸手親親密密地挽着他的手臂,就好像他們真的是一對深情厚意的兄妹。
“哥哥既然不喜歡吃菜根……對了,我記得哥哥好像喜歡吃内髒吧?”華也萱露出幾分詭秘的笑意,“那等你下次過來,我給你炒内髒吃吧?”
華也庭感覺腦子有些昏昏沉沉的,不怎麼聽得清華也萱在說什麼,于是糊裡糊塗就這麼跟着點了點頭。
而先前在華也萱身上聞到的,那股讓人有些作嘔的血腥氣,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竟然也不覺得反感了。
就好像在悄無聲息之間,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在他看不見的地方,有什麼事物,漸漸地發生了變化。
·
厭喂戚明漆吃了點東西,然後叫黎容上來,給戚明漆身上被打傷的地方上藥,又給他磨損嚴重的十指包紮。
戚明漆趴在床上,将那塊鎮北軍的牌子翻來覆去看了看,比劃着問厭:你要去追查鎮北軍?
“應該不會。”厭舉着雙手,張開十指,讓黎容處理傷勢,“沒抓到活口,隻有這麼一塊牌子,他們不會認賬,反而可以倒打一耙我居心不良,蓄意對鎮北軍發難。”
他這麼一說,戚明漆才想起來,被鎮北大将軍帶回皇城的兩萬人,是北靈帝用來牽制厭的底牌,就算事情真的鬧開,北靈帝大概率也不會追查鎮北軍。
那這塊牌子,豈不是沒什麼用?戚明漆感覺有點沒意思,正要擡手将牌子丢開,忽然想到什麼,眼睛一亮,翻身從床上爬起來。
給他倆上完藥、包紮好,黎容走到旁邊洗過手,便告退了。屋内又隻剩下兩個人,戚明漆坐在床邊,跟厭比劃:我們不如來個栽贓吧?讓他們互相懷疑。
被栽贓、欺負這麼多回了,也該他們報複回去了吧。
厭還沒聽到他的具體想法,光讀懂一個“栽贓”,都忍不住露出笑意:“哦?……怎麼栽贓呢?”
他習慣性伸手想去抱戚明漆,但看見剛上好的藥,怕給蹭掉,暫時忍了下來。
戚明漆似乎想了一會兒,然後跟他比劃:找兩個人假扮刺客,去刺殺皇帝,但不是真的要殺他,就這麼做做假動作……
他擔心厭看不懂自己的意思,還伸手在厭脖子處比劃幾下:離開之前,将這塊牌子丢在現場,讓他們誤以為刺客是鎮北軍的人。
厭沒忍住笑出聲,笑得眼睛都彎了起來:“乖乖七,我以前怎麼從來沒有發現,你竟然這麼壞呢?”
戚明漆被他說得有點不好意思,将手收了回去,腦袋也偏向一邊。
厭從他手裡拿過牌子,跟着湊了過去,與他鼻尖相觸,低聲道:“你這個想法确實不錯,隻不過我想,恐怕難以辦到……”
戚明漆立即露出幾分緊張神色。
哪怕并非真的要去刺殺皇帝,而隻是吓唬他,并且留下栽贓的證據,依然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情。一旦被抓到,那可能就是要命的事情,還會牽連諸多,所以厭不願意做,也是正常的吧。
他連忙比劃:不行就算了……
沒等他比劃完,厭忽然一頭倒在他腿上,做痛苦狀:“我從昨晚到現在,忙活了一整天、一整夜,徒手将你從土裡挖出來、給你好好地喂了一頓,白天忙着清理密宮廢墟,跟皇帝和長老們周旋,放不下你一個人呆着,所以完事了趕緊跑回來……”
他停頓一下,可憐兮兮地舉起十指:“連傷都沒能來得及包紮,還是剛才歇下來才包的。直到現在,我連一個親親都沒能得到,你還要打發我去幹髒活,怎麼辦得到呢?”
戚明漆:……
片刻後,他抱起枕頭痛揍厭的腦袋。
誰求着你做第二件事的啊!
戚明漆自己生了一會兒悶氣,将枕頭拿開,跟厭比劃:感覺有些風險。留下這塊牌子顯得非常刻意,難免會被人懷疑是栽贓,還可能懷疑到你身上。
厭躺在他身邊,将牌子抛上、抛下:“放心……等皇帝被吓壞了,可沒精力想到這麼多。況且你忘記了?我現在可是一名剛失去母親的‘受害者’,前後兩起刺殺,間隔時間這麼短,他肯定會聯想到一起去,至于懷疑我……那就要看我跟大将軍,誰哭得更大聲了。”
戚明漆翻過身,低頭看着厭纏滿繃帶的手,過了好一會兒,才歎了口氣,比劃問:是不是很疼?
厭怔愣一下,繼而又笑了:“不疼,這點傷算什麼,比這更嚴重的我都受過。”
戚明漆看過很多次厭的身體,知道在那具身體上旁人看不見的地方,有着很多陳年的疤痕,像是皇權與密教施加給他的苛責鞭撻,又像是戰功的勳章,還是他曾經受過無數生死考驗的證明。
但是,曾經受過再重的傷,并不意味着一定要忍耐和習慣新生的傷。
戚明漆捧着他的雙手,低頭看了一會兒,然後将嘴唇貼近,用舌尖一一吻過他的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