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知羽向松晟發送完反饋,算是搞定一樁心事。
剛才怕吃飽了容易犯困,他一直餓着肚子,這會兒終于有工夫點外賣煮開水。
之後笨手笨腳上完藥,江知羽懶洋洋窩回床上,醞釀睡意之際,翻了一會兒郵箱。
他發的郵件旁邊多出了一個綠色的勾,代表松晟的秘書已經接收到反饋。
不知道其他同事交稿了沒有,江知羽筆譯技巧成熟,平時的出活速度在公司排得上号。
要不是醉酒誤事,今天早上就該完工,不過他應該沒有比同事們遲太久。
如果松晟那邊現在在加班,說不定都權衡出篩選結果了。
江知羽捧着手機沒事做,順着做白日夢,想象秘書打開筆譯文檔,滿意地從第一行看到了最後一行。
然後呢?
接下來該主動聯系他了吧?
被甲方連夜撥打電話,祝賀自己被選為本次項目的團隊負責人,再緊急敲定檔期,邀請自己去松晟大樓進一步詳談……
江知羽構思得越來越精彩,現實的手機卻半天沒有新消息。
“怎麼還沒打啊?”他趴在枕頭上,額頭還捂着退燒貼。
緊接着,他開始找理由:“簡曆上的手機号沒有問題啊,是不是戚述的電話費最近不夠用呢?”
胡思亂想地在床上琢磨了一會兒,江知羽沉沉進入夢鄉。
周末過得很安穩,他去哪裡都嫌累,幹脆宅在家裡看電影。
之前略微有一點低燒,搞得江知羽有點頭暈,這倒是很快痊愈了,熱度好似随浴缸的溫水一同流走。
膝蓋的淤青泛着點紫色,看起來有點嚴重,實際上不怎麼疼。
江知羽回想自己也沒怎麼被擺弄,這樣是不是太經不起磕碰?
無論怎麼說,他整個假期過得舒坦,打着養傷就要補營養的旗号,每天喂自己好幾頓。
期間,陶奕白約他去夜店再聚,江知羽下意識地推拒。
狠狠栽過跟頭沒多久,他腿側的那枚牙印勉強褪幹淨,這時聽到喝酒簡直有了應激反應。
江知羽也閑不住了,本身他的事業心就很強,讓他歇假五天是休息,超過一周就成了煎熬。
這陣子天氣晴朗,氣候升溫很快,醉倒時被扯壞的還是襯衫,如今街邊行人個個換上短袖,俨然是夏天的光景。
寫字大樓常年恒溫,人人西裝革履,江知羽今天沒正式場合需要出席,一身條紋三件套很是休閑。
“江總監,最近聽說你在休假,那麼早就回來上班了?”同事與他打招呼。
江知羽歎氣:“在家天天糾結點外賣,來這兒還能跟着大家蹭工作餐。”
同事揶揄:“那你趕緊談個對象,為你洗手作羹湯,家裡能開火就不會惦記吃盒飯了。”
“沒萬哥這麼好的福氣,嫂子漂亮又賢惠。”江知羽客套地說。
“你也就是不樂意找。”同事拍了拍他的肩膀。
緊接着,同事随口關心:“話說你們競聘松晟的峰會,确切結果出來了沒有?”
江知羽道:“我沒收到消息,你這兒有風聲嗎?應該差不多該聯系了。”
“剛過一個周末,他們估計今天才開始推進。”同事道,“你沒托人去打聽一下?”
江知羽搖搖頭,姿态很散漫。
“這種事就沒必要花人情了,除非認識戚述這種能拍闆的,否則也就是早晚拿結果的差别。”
他們一起走進大客戶部門,下屬看到他來了,紛紛和江知羽打招呼。
“許一晗,你等下要去新國展做同傳?”江知羽點名問。
許一晗剛試用轉正沒多久,沒想到上司會記住自己的日程,連忙交代細節。
“我中午去确認場地和設備,開完會還有一場商務晚宴,我到時候要陪同。”
這種陪同要夾在中間傳話,雖然坐在飯桌前,但心思撲在各方交流上,肯定吃不上兩口飯。
江知羽提醒:“噢,去超市買點面包備着吧,下午我跟你一起去。”
同聲傳譯很考驗心态,許一晗入行沒多久,這會兒壓力很大。
得知江知羽能在現場看着點,他好似吃了一顆定心丸,立即拍馬屁要點奶茶。
“我最近就喝白開水。”江知羽的嗓子啞了兩三天,好不容易恢複清亮。
許一晗去茶水間倒了杯水回來,有人跟在他屁股後面,進門就往江知羽的方向張望。
“小江,聽說你下午也跑新國展?”那人開口,“怕你家的新人闖禍啊?”
江知羽接過陶瓷杯,道:“有蕭老師在,我當然放心場面鎮得住,就是我最近待在家裡太無聊了,找機會出去走走。”
一場标準會議的同傳至少需要兩個人,今天是許一晗和蕭徽互相協作。
後者是隔壁口譯部門的經理,有他在旁邊把關,的确出不了什麼岔子。
蕭徽揶揄:“我還以為是松晟沒打來電話,你等得心急了。”
他們都在名單上面,可以說是競争關系,這類選拔非常常見,江知羽不會為此心裡有挂礙。
他遊刃有餘地應付了幾句,下午提前抵達展館,門口已然停了不少車。
江知羽看了眼物料,上面标的是某個财經論壇,舉辦方是一所專業類大學聯合了相關報社,性質更側重于學術交流。
兩位同事一下車便團團轉,忙着在外接洽,江知羽走進同傳箱,有條不紊地幫忙測試設備。
過了會,同事們也過來了,江知羽喊住許一晗,又交代了幾句要點。
“不用太緊張。”蕭徽擺出大前輩的姿态,“要是被吓得大腦空白,效果反而不好。”
距離開場還有半個小時,口譯員認真翻看準備的資料,江知羽坐在許一晗旁邊,觀察着場内的狀況。
邀請的嘉賓來自各個領域,門檻應該很高,他認出來的幾家公司都在業内很有名氣。
盡管如此,他們卻沒能坐到前面,被安排在中間段的位置。
江知羽琢磨着,打聽:“話說你們的晚宴在那兒辦?”
“瑞銀飯店。”許一晗回答。
與此同時,戚述在會場的前排落座。
他側過頭,低聲與秘書說:“晚上他們還要去瑞銀吃飯?我不去了,讓他們另外安排。”
這幾天戚述擺明了心情不好,總是冷着一張臉,秘書因而反思多次,卻一直沒盤算出來,究竟是哪位祖宗得罪了領導。
此時她不想觸黴頭,聽到戚述要翹班,随即表示自己馬上去安排。
等會兒論壇就要開場,在他們周圍,主辦方正給海外嘉賓發放耳機,調整收音頻道用于實時傳譯。
戚述心不在蔫地看了會兒,讓秘書也去幫忙拿一個。
“什麼?”秘書沒理解他的用意。
戚述說:“他們剛才說自己請了蒲音的人。”
秘書很愧疚:“原來是這樣,我沒有注意到,您居然一耳朵就捕捉到了!”
戚述沒多解釋:“碰巧而已,我聽一下質量。”
沒想到戚述居然這麼周全,秘書一邊應聲,一邊問主辦方要來了兩副耳機。
待到主持人開始發言,耳機裡傳來男人的聲音。
溫厚沉穩,描述得很精準,也容易理解。
秘書分辨了一會兒,與戚述介紹:“這位應該是蕭徽,他的譯稿也不錯,水平非常穩定。”
戚述淡淡應聲,秘書揣摩:“這邊還沒有聯絡江知羽,既然沒有對外定下來,現在換人也來得及。”
她感覺戚述的态度很模糊,不過蕭徽發揮得确實好,有時候就是突然偶然抓到表現的機遇,或許可以改變整個軌迹。
半個小時後,同傳人員進行了固定輪換,嗓音明顯變得稚嫩。
不過那個人基礎功紮實,眼下駕馭得住,戚述聽了一會兒,不着聲色地望向同傳箱。
場館太大,隔得太遠,根本看不清裡面究竟有幾個人。
戚述很快就收回了視線,而台上人講到激動處,不自禁開始脫稿,洋洋灑灑地表達最新觀點。
節奏被這樣猛然打亂,翻譯的聲音迅速繃緊,勉勉強強地向聽衆們傳遞信息。
緊接着,台上人講了一個極其生僻的專業詞彙,口譯員明顯磕絆了下,再努力地續上了内容。
意思理解歪了。戚述在心裡想。
不過這種翻譯的正确率不可能做到百分百,能将大緻意思表達個七八成,就已經足夠用。
對方似乎也發現有口誤,并且為此焦慮起來,想要回頭打個補丁,卻一直沒找到插入的空隙。
由此陣腳越來越亂,台上再度出現難句的時候,翻譯出現了大概兩秒多的空白。
“蕭徽該救場了吧。”秘書小聲說。
幾乎在她做出猜測的同時,大家耳邊接上了流暢又好聽的聲音。
隻是這音色不屬于蕭徽。
“江知羽?”秘書詫異地說。
她有些驚喜,和戚述道:“我聽過他的現場,這一次就立馬能認出來了。”
江知羽明顯是在救場,這一部分全是即興發揮,可他如同早有準備,情緒和術語全能顧及得到。
很多前沿的概念也可以融會貫通,以他的方式表達給每位觀衆,年紀輕輕能在蒲音有一席之地,不僅僅是因為臉長得有回頭率。
之後人員換回了蕭徽和許一晗,四平八穩地收了尾,但秘書再也沒有提起換人的事。
結束後,秘書去與同行交際,想詢問戚述是否要先坐公車回去。
然而,她剛扭過頭,身邊空空蕩蕩。
戚述怎麼不見了?
會場的同傳箱裡,兩位同事要轉場去飯店,這會兒在原地稍作休息。
聽到蕭徽的歎氣聲,許一晗的心态愈發慌張,時不時喝一口礦泉水。
再發覺江知羽要講話,他率先苦着臉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