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辜辰如遭雷擊。
這段時間以來,他刻意忽略一件事,執着地認為隻要能夠合理化自己的動機,足夠誠心地道歉,他與驚蟄的關系就能回到過去。
可他選擇成為了李辜辰,對李驚蟄來說,陳子木就不複存在了。
那個伸出手接住李驚蟄、為他慶祝生日、無意間陪伴他開始了一場重生大冒險,并差一點變成他好好開啟新一世的同夥的、精神象征一樣的陳子木。
比被抹殺或者逐漸變質更可怕的事,是根本沒有存在過。
現在回憶起來,李驚蟄會忍不住猜測,他是在哪個時間點成為了李辜辰,他在自己身邊,用春風和煦的笑容開玩笑的時候,另一邊的腦子裡在策劃着哪一次計謀。
在自己努力擺脫舊世陰影之時,另一個人在無知無覺地制造重複的圈套。
更何況,他還背負着謀殺自己的嫌疑。
此刻的李驚蟄固執地任由對“那位”的印象逐漸淹沒掉腦子裡關于陳子木的記憶,加上副手範昭的回歸,他活得越來越像上一世的自己。
關于陳子木的一切,似乎離得越來越遙遠了。
“我話說完了,李辜辰,你走吧。”
李驚蟄交出最後一點好聲好氣,垂下眸子。他在海州莊園中透支了太多,現在除了□□的重傷,内裡元氣也虧空得厲害,皮膚失去了一貫的氣血顔色,白得透明。
冰冷的維生儀器,充滿消毒水氣味的病房,李驚蟄黑色的羽睫在雪白皮膚上輕顫,像蝴蝶在振翅。
這是這一世的李辜辰,送給他的見面禮。
李辜辰當然沒有辦法接受這樣的結局。盡管從信中知道了一部分内情,可畢竟沒有親曆過上一世,他無法理解僅僅因為一個錯誤,他就會在李驚蟄那裡被宣判死刑。
“不是這樣的,驚蟄”他執拗地繞到李驚蟄面前,試圖與他對視,“我是李辜辰,也是陳子木。”
“我的身份并不重要,而我對你的心意從來沒有改變過。”
“我先前的努力,也是為了我們兩個人的未來。”
不是的,李驚蟄在心裡冷靜地分析,沒有我你也會跟李家鬥,你做這些、跟我半毛錢關系都沒有。
李辜辰幹脆在病床前半跪下來,握住李驚蟄的手,态度懇切。
“驚蟄,你什麼都不用做,專心養病,隻要别拒絕我,讓我照顧你,好不好?”
他将連日處理公司事務的勞頓和疲憊努力隐藏起來,盡量讓自己看起來更像那個平凡、随處可見的化學教師。
李驚蟄則實在不耐煩了。
“不需要照顧,也不想見到你,”他語氣硬邦邦的,像個小孩,又直接又傷人。“我說了讓你走,聽不懂嗎?”
李辜辰感到心被撕扯成很多份,一邊難過,一邊面上仍然維持笑容。
“你終于願意跟我說話了,”
有所進步,李辜辰在心裡鼓勵自己,最差的情況不過是回到以前,隻要給他時間和機會,總能慢慢把驚蟄哄回身邊……
“驚蟄,你現在行動不便,需要照顧,我不會煩你的。”他伸手試圖摸一摸李驚蟄的頭或者臉,“明天帶飯來怎麼樣?你不是很喜歡我做的——”
李驚蟄幹脆地偏過頭,避過了他的手。
“範期!進來!把他趕出去咳咳、咳——”
李驚蟄大喊到一半就把自己給嗆住了,李辜辰立刻起身想給他找杯水。
然而那位被叫做範期的男人破門而入,一秒都沒用到。
範期看都沒看李辜辰一眼,直徑沖向李驚蟄,熟練地去順他的胸背。
“老大,醫生都說了要你情緒穩定的……跟我的節奏呼吸,來……”
他毫不客氣地接過李辜辰手裡的水,喂到李驚蟄口中。
“老子情緒穩定得很。”李驚蟄嘴硬。
他們兩人之間形成一種奇特的結界,李辜辰站在一邊,終于體會到恐怖的心驚。
在驚蟄重新給他機會之前,不知道會有多少人會試圖攔在他的前面。
不速之客範期算一個,陰魂不散的李景行也算一個。
李景行雙手抱臂,靠在門邊,招呼醫生進來查看李驚蟄的情況,一邊似笑非笑、好整以暇地看向李辜辰。
“看來這裡也沒有你什麼事兒了,小叔叔。”
醫生以病人需要靜養的理由,将所有人趕出了病房。
範期一副完全拒絕溝通的樣子,一動不動守在門口。李辜辰原本懶得跟李景行對話,但眼下狀态不利,他需要知道更多情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