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人的目光在聞序撐起挺闊服制的飽滿胸膛上流連一陣,猝不及防伸手在聞序肌肉緊實鼓脹的手臂上拍了一下:“不客氣帥哥,有事再聯系我哈,我随時都有空。”
說着她嬌滴滴一笑,轉身踩着高跟鞋婷婷袅袅地走了。
走廊裡隻留下滿頭黑線的聞序呆在原地。方鑒雲啪地合上本子,拿過聞序的風衣外套,站起身:
“都記下來了。我們現在去哪兒?”
聞序回過神,尴尬地清清嗓子,接過風衣外套抖開,擡腿向外走去。
“接下來隻需要等搶救結果了,但願那個女生沒有事。”聞序邊走邊對跟上來的方鑒雲說,“走廊裡太悶,去外面透透氣吧。”
*
天色已晚,首都的夜幕黑沉沉的,天際線被繁華的燈火模糊。
兩個人站在醫院門口,看着來來往往的人進出大門。方鑒雲倚着大理石柱,看着站在柱子另一邊的聞序,心裡那種不對勁的感覺愈發強烈,卻也不好問什麼,暗自搖了搖頭,從兜裡掏出一個四四方方的小金屬塊。
咔嚓一聲,聞序下意識側過頭,看見黑夜裡一點螢火蟲般搖曳的微光,照亮了方鑒雲緊緻消瘦的下颌線,以及那永遠照不見底的深黑雙眸。
是打火機的聲音。
他瞳孔不由自主放大了,看着方鑒雲把打火機揣回兜裡,忍不住問:
“你抽煙?”
方鑒雲沒法立刻說話,柔軟的唇瓣叼着細長的香煙,含混地嗯了聲,接着用兩根纖細瑩白的手指夾住煙将其從嘴邊拿開,下巴幾乎沒動,舌尖在牙關之下隐約一動,一團乳白色的薄霧從口中渡出。
隔着大理石柱,方鑒雲一伸手,将煙盒遞過來:
“聞檢察官來一根嗎?”
“不必,”聞序立刻道,“謝了。”
方鑒雲從善如流地收回手,接着靠回石柱上,又吸了一口,吐出點煙來。乳白的霧氣之下,青年俊秀清麗的面孔蓦然更多了疏離冷漠的氣質,甚至有種與年齡不符的、詭谲的滄桑感。
成日和檢察院裡那些富家子弟打交道,可這樣氣質蒼涼、乃至偶爾給人以陰郁之感的富二代,聞序不得不承認自己是第一回見。
“方鑒雲,”他不禁問,“你今年多大?”
方鑒雲抖了抖煙灰:“二十六。”
聞序心裡迅速盤算了一下:“你比我還大兩歲,按理我該叫你哥的。”
“職場不分年齡,隻看資曆,這點道理我還是懂的。”方鑒雲說。
聞序喉嚨忽然緊了緊,凝視着方鑒雲面無表情望着遠方的臉:
“你在國外呆了那麼久,這次回來……是為了什麼?”
方鑒雲拿着煙的手動作一頓,側過頭與聞序對視,後者的心差點都停跳了半拍。
“聞檢察官是在和我閑聊嗎?”
他問。聞序呼吸一滞:
“手術說不定要很久,我們在這裡除了幹等着,也沒什麼别的事可做。”
“是嗎,”方鑒雲也像剛剛聞序審那個女人一樣,毫無感情地勾了勾唇角,“我還以為聞檢察官是感到不自在,沒話找話呢。是我多心了。”
聞序的整個脊背都僵住了,一種難以言喻的心虛抓住了他的肺腑,令他呼吸困難。好在方鑒雲并沒再多看他,轉回頭去,把煙叼在嘴裡,随手捋了一把頸側的黑發。
半晌。
“回國是為了當檢察官,這是我的夢想。”
方鑒雲忽然說。聞序劍眉微皺,确認地問:“就這麼簡單?”
“差不多。”方鑒雲話語一頓,慢慢吐了口煙,忽然乜了聞序一眼,眯起眼睛。
聞序一怔,他忽然發現,在各種常人都會笑的場合裡都機器人一樣毫無反應的方鑒雲,此刻眼睛裡劃過一絲調侃的,卻分外真實的笑意。
“我回國是來複仇的,”方鑒雲把含着的香煙摘下,在氤氲的霧色裡沖聞序一勾唇,“有興趣聽聽我的詳細計劃嗎?”
聞序額角抽動,有些無語:“……你們公子哥的圈子裡流行的段子是和大衆有時差嗎?”
不過看樣子,方鑒雲似乎真的沒有什麼堪比狗血八點檔的“漂洋過海來嫁你”的使命在身。聞序稍稍松了口氣,肩膀塌了下來。
在他沒有注意到的角度,方鑒雲瞳孔深處倒映着某人的身影卻被攪亂的池水般波動,最終隻是輕輕一哂。一樓大廳透出來的鵝黃色燈光照在方鑒雲的半邊側臉,在背光的臉頰上掃下濃稠的黑影。
“聞檢察官!”
一個小護士小跑出來,聞序直起身體,方鑒雲跟着幹脆利落地熄了煙,将半截煙蒂丢進垃圾桶,快步跟上來。
“結果怎麼樣?”
“患者情況不太好,最壞的情況可能是……”
記起之前聞序的叮囑,小護士壓低聲音,聞序微微低下身子側耳聽了一會兒,臉色忽然一變:
“也就是說,有可能會成為植物人?”
小護士點點頭:“用通俗的白話說,差不多就是這樣。檢察官先生,病人那裡還有别的情況,我先回去了。”
待小護士離去,聞序吸了口氣,舌頭頂了頂腮,轉過身一手叉腰,面向方鑒雲。
“回家吧,”聞序捏了捏發緊的眉心,“明天在辦公室,随時等我消息。”
方鑒雲一怔:“我不用跟着你了?”
“接下來要應付的人很多,對你而言接觸這些都太早了。”聞序擺擺手,“看你這小身闆也是個熬不了夜的,抓緊歇着去吧。”
方鑒雲沉吟一瞬:“也好,那辛苦你了,明天見。”
聞序嗯了一聲權當回應,轉身就往醫院裡大步走去。方鑒雲也轉身朝着相反的方向邁開步子,沒過一會兒,手機傳來震動。
他邊走邊拿出手機解鎖,點進短信界面。
幾秒鐘過後,方鑒雲腳下卻猝然刹住,整個人仍維持着低頭看向手機的姿勢,嘴唇卻抿緊成一條直線。秋夜的風獵獵地吹過青年的西裝長褲,他站在風口裡,仿佛寒冬來臨前寂寥倔強的枝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