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麼……
轉頭再去打量這一對師姐師妹。李鳳生性格活躍,舉止落落大方,湊在她師妹耳邊不知說了點什麼,一邊說一邊笑。
就見她師妹臉上的冰雪立刻消融了,忍不住也微笑看向自家師姐,低聲回應她。
二人隻有在對彼此說話時,才會顯露出年輕姑娘特有的那種嬌态。感情好得簡直旁若無人。
趙行舟忍了又忍,還是忍不住問道,“李真人,冒昧問一下,你就一個師妹嗎?”
“大家是平輩,你叫我李姑娘便是。”李鳳生招招手,而後有些納悶他這個問題,“并非如此,我師傅桃李遍天下,門下師弟師妹不在少數,趙兄問這個做什麼?”
“那你們的感情還這麼好?”
“這有什麼奇怪的。控殺雙位需要配合的招式很多,我們年紀相仿,天天在一起練劍,感情自然會好。”李鳳生極為聰敏,說完後,忽然間領悟到趙行舟的言外之意,詫異道,“不會吧,你就一個師弟,還是控殺分修,你們的感情難道會不好?不可能吧。”
“……”
“……”
陳時易不欲多待,走時發現自己懷裡抱着個油紙袋子。
他把袋子丢給趙行舟,不耐煩地說了句“無聊”,拂袖便走了。
趙行舟轉手把油紙袋遞給張天茂,“上等荷葉青,三斤歲末。”接着遞過第二個油紙袋,“這是你後面又要的彌耳靈毫,不思根,金元寶草。”最後掏出一個空癟的錢袋子遞過去,“裝滿它。”
接過輕飄飄的錢袋子,張天茂站在原地甩了甩,一顆石子都沒有。
不是,才買這點東西就沒錢了嗎?淩絕峰未免太窮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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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一次下秘境,趙行舟七人在第一層算是橫掃了。
唯一有個問題,就是配合很爛。
遇到可以快速解決的對手也罷了,遇到稍微有點實力的,戰區立刻會被分割成三塊。
趙行舟一塊,李傅二人一塊,陳時易一塊。
三區各打各的,打完就抱着劍坐到一邊看别人打。不幫忙,也不需要别人幫忙。
沛卿是隊裡的探位,修行方向有些特殊。他仙風根,巽為風,風主迅和靈敏。他的法器是一個風水羅盤,本身武力很弱,但卦象奇準,對福禍預判很有一手。
但前提是不要給他分割戰區。
每次打起來沛卿都要端着風水盤三頭跑,指針轉得幾乎要跳火星子,也來不及提醒。氣暈幾次後,他擺爛了。
趙行舟收拾完對手退場,見沛卿癱在地上,一副累得要死的虛弱樣子,問張天茂,“他怎麼了?”
就這四人的身手,張天茂他們三個輔助位在後面其實沒什麼出手的必要。此時他正和盈玉仙子搭夥研磨趙行舟集市上買的材料,“沛卿啊?沒事,他一會就醒了。”
不多時其餘兩組也回來了。
陳時易一如既往不合群,找了個離人最遠的地方開始打坐調息。
李鳳生将劍插入背後的劍帶,掃了眼遠處的人,悠悠對趙行舟道,“趙兄,你和你師弟的相處模式好生奇怪。你們真的不曾練習過任何一個組合招式?”
“不曾。”
“回雁式,踏雪式,這麼漂亮的招式,你們一次都沒用過?”李鳳生覺得不可思議。
趙行舟笑了一下,還是搖頭。
每個宗門都有一些配合不同位置修行的組合技。昆侖有,淩絕峰也有。
作為隻培養劍修的山頭,淩絕傳下來的組合技僅針對控、殺、探三個有攻勢的位置。招式不多,都非常凝練。
在淩絕不得下山的十二年,趙行舟早已把山上所有能翻的書全都翻遍了,由于翻閱次數太多了,組合技雖沒用過也爛熟于心。
不過爛熟不代表他會用。
如李鳳生所言,昆侖确實有兩招非常有名的控殺位組合技,均出自淩絕,如今已被昆侖弟子廣泛使用。
其一雁回式,需要控位落肩轉身,送劍出去的一刻,殺位緊替而上,然後雙攻其下。
其二踏雪式更刁鑽,下盤壓低,攻勢迅至。若一方招式距離不夠,另一方以劍代引勢,必要時可能還要踩一下劍尖,送對方一程。
動作是潇灑的,姿勢是極具美感的,但劍與劍修神魂相融,一同修煉,平日裡已是十分敏感,摸一下都不給摸的,怎麼可能平白無故讓人踩劍尖?
要做到這份上,還做什麼同門,幹脆結為道侶算了。
趙行舟抓着額頭腹诽,感到難以想象。
他和李鳳生針對控位招式沒聊幾句,對方就被自家師妹叫走了。走的時候聽傅慕瓊說,“師姐,你最近總找他說話,都不怎麼理我。”
李鳳生笑着回她,“我不理誰也不會不理你呀,你可是我的寶貝師妹。我隻是看他二人很有意思而已。你要是不高興,以後我就不找他說話了,好嗎?”
傅慕瓊也笑起來,“師姐你慣會說笑,我又不是那個意思。”二人如膠似漆,漸行漸遠了。
趙行舟:……
轉頭看向遠處,不巧有人也在擡頭。
二人相隔很遠,視線突然相撞,目光皆是閃爍了一下。
随後便是火石沉入雪水,呲啦一下,連綿的冷氣蒸騰起來。
分庭抗禮,互不相讓。
這時,趙行舟從手上挑起一隻錢袋子。
鼓鼓的,繩索吊在食指上左右打轉,有所示意。
陳時易薄唇繃了繃,又簇起眉峰,不耐地盯着他,“你又想幹什麼?”
練劍先練眼。兩個人沒有發出聲音,但托往日修行的福,眼力極好,都能看懂對方在說什麼。
趙行舟比口型,“你不要?不要我可收下了。”
陳時易頗為不屑地冷笑一聲,收回視線,一副不打算理會的樣子。
趙行舟在手裡掂了掂錢袋子,紫霄峰确實闊綽,錢袋子塞得比剛下山還滿。
正思考着要不要中飽私囊算了,遠處有人站了起來。
躺在地上的沛卿突然哆嗦了一下,看清經過的人,不滿大喊道,“一個隊兩個天水,我受夠了,是要凍死誰嗎!”
随着這一聲大喊,趙行舟的視線莫名開始晃動。
記憶變得不受控制,碎片化攪動着湧入他的眉心。
有人慣性站在他身後,奇寒透骨,雷息肆意,雲層卻傾落至眼前。
有人從雲中突然掙脫出來,滿手霜重抓住他的衣領,力道極重地把他壓在牆上。
不知發生了什麼,對方氣息難以維持,繃不住似的又沉又抖,“趙行舟,你想叛出昆侖可以。驚春你都能帶走,我呢?”
牆塌了,他從背後跌入一片草地。
醉意高昂,趙行舟揮劍禦空而去,卻在摘星前回頭看到一個身影,夢碎一地。
星星掉落在驚春的劍尖上,微微一沉,火石沉入雪水裡。
趙行舟眼皮一顫,睜開了眼。
巨大的榕樹遮蓋住陽光,樹葉在頭頂随風搖曳,細碎婆娑。
驚春擱在手邊,曆經數百年,早已滿是風塵,被草繩纏滿,看不出曾經的模樣。
趙行舟敏銳地回憶起一件事。
雖看不清臉,但百年前,絕對有人曾踩過他驚春的劍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