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年前的溪訣城和如今并無不同,不過人換了一茬。
如今小輩眼裡的宗師級人物,當初也不過是一群初出茅廬的年輕人。
溪訣城口,趙行舟三人領了隊牌,隊長移交張天茂。
下山九年,趙行舟混得像個散修,整日獨來獨往,陳時易又是剛下山的,師兄弟二人在江湖中沒有交情。
張天茂卻是剛出生那會就在修真界留下名了,同輩裡幾乎沒人不認識他。加之他比趙行舟年長幾歲,修為最高,由他來當隊長、招募隊友都更合适。
提議是趙行舟提的,張天茂聽過也覺得合理。
隊牌印記一生效,趙陳二人師兄弟的默契突然顯現出來,一個往左一個往右,直接原地解散。
留張天茂一個人拿着隊牌站在報名處,愣了兩秒,一下子轉過頭。
他先往右轉,陳時易已經開始找地方打坐了,聯想到此人平時作風顯然不會搭理他,又立刻把頭扭向左側。
好嘛,這位走得也快,扭頭功夫差點混進人流找不見人。
“趙行舟,你要幹嘛去?”
張天茂的靈根是兌位,兌為澤,澤根的特質是操控空間介質。
他主修禦守封鎖類結界,短距離封音傳音都是特長。所以當張天茂震驚的聲音傳到趙行舟耳邊時,旁邊無人察覺,隻有趙行舟十分感興趣地擡頭看了看。
“閑着也是閑着,這邊賣什麼的都有,我随便看看。”趙行舟彎腰在一個攤位前,指向自己嘴巴,“我這麼說話别人能聽見嗎?”
擺攤的是位上了年紀的修士。洞天秘境對四百歲以下修士額外青睐,但偶爾也會混入一些老輩。
該攤主見多識廣,從服飾認出眼前這位顧客是昆侖門下弟子,個子高高的,眉目清利如過春風,動作随意不失潇灑,看上去輩分不大。
年輕的劍修嘴巴張合沒有聲音,應該是用了什麼法器或神通。想到昆侖弟子出手一向闊綽,攤主沒有過多詢問,而是對他笑着點點頭。
“聽不見,我封住了。但你再走遠點就不一定了。”張天茂抱怨道,“逛街怎麼不叫我,你好不仗義。”
趙行舟對攤主回以微笑,腦子裡想的卻是前幾日他們三個去逛鬼市的場景。
不知張峰主有多怕自己兒子在外面受虧待,張天茂乾坤戒裡的靈石多得夠堆成一座小山,偏他自己沒感覺,走哪都是一副待宰的傻樣,看中的看不中的全都瞎買一通。
平時一張地級淨心符最多兩塊下品靈石,讓這少爺一來攪合,硬是整片區域提到四塊不講價,不是搞笑嗎?
“你認識的人多,你就負責專心找隊友,有什麼想要的我替你買就是。”
“那好吧。”張天茂想了一下,時間緊迫,便不客氣道,“我缺一些上等荷葉青做靈墨,還有神宇歲末三斤。那日鬼市沒有看到,若此地有的話你就替我收了。此類東西越多越好。”頓了頓,有些懷疑,“但是你錢夠嗎?不夠的話來找我拿。”
還是前日鬼市,張天茂回想起趙行舟,買張聚火符都摳搜了半天才掏出四塊細碎的靈石,一邊掏,還一邊很無語地拿眼睛瞥他。
好歹這人是昆侖淩絕峰首席大弟子,雖然門下隻有兩個人吧,但也是闆上定釘的淩絕峰下屆峰主繼承人,窮酸成這樣,合理嗎!
趙行舟對着攤主用手比劃了一下這裡沒有自己需要的,站起身向下一個攤位走去,“你未免太小看我們淩絕峰的排場了。這樣,還有什麼需要的你說,我看到了一起買。”說罷,想了一下,“順便把他叫過來。”
“誰?”
“我師弟。”
“我叫得動他?”
“你就說我找他有事。”
靜了幾秒鐘,張天茂的聲音又響起來了,透着努力過後的無力感,“你這師弟要不是個聾子,他就是個啞巴。”
“他聾個屁。”趙行舟甩手,“你把我和他的聲音連上,我來說。”
張天茂更沒好氣了,“所以淩絕峰的排場連兩塊傳音牌都舍不得買嗎?!”
話是這麼說,傳音通道還是連上了。
趙行舟,“陳時易?”
那邊停頓了好一會,“我在打坐。”
“别打了,錢袋子給我。”
“給過了。”
“上次給的不是我,是老謝。”趙行舟糾正他,“酒我喝了兩壇,他喝了四壇,喝不了的他還打包帶走了。你當時走得早,不知道這些,無妨。眼下事關我淩絕峰顔面,你先過來。”
淩絕峰峰主和首席大弟子喝酒差點因為沒錢被人扣在酒肆裡了,還有什麼顔面可言?陳時易斷然道,“不去。”
“你來不來?”
“不去。”
“來不來?”
“不來。”
“你不過來那我過去了。”
那邊深吸了一口氣,以一種忍耐到頭的聲音開了口,“你别過來。”
于是,在張天茂詫異的目光中,右邊角落裡的陳時易動了動,拾起劍,極其不情願地站起了身。
就是說有沒有一種可能,這個傳音通道是别人建的,施法者也能聽全程呢?
走到趙行舟正在閑逛的攤位前,陳時易語氣冷得掉渣,“說了我在打坐。”
“你都在那個破山頭坐了十年了,還沒坐夠,你是指望以後靠打坐飛升嗎?”趙行舟很不着調,“你别打坐了,你打我吧,打赢了我我給你當師弟怎麼樣?……”
後面的張天茂聽不下去了,他把傳音通道掐了。
而後在心中第二十七次默念,尊重隊友關系的多樣性,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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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兩柱香的時間,負責采購的人回來了。
二人背着劍,一人抱着一包油紙袋,走姿不同,步調卻一緻。
一個走馬觀花,走路微晃,一個耷拉着臉,眉頭皺得夠夾死蚊子。
張天茂以及旁邊站着的四位,察覺到神魂中閃過微弱的隊牌聯系,便目送這兩人走近。
咳嗽兩聲,張天茂率先向趙行舟介紹新入隊的隊友們,“剛剛你們不在,我已經簡單替你們做過介紹了。”手指向旁邊,“崎淵這二位與我是舊識,李鳳生、傅慕瓊,你們應該聽過她們的名号。這位是百花谷的盈玉仙子,這位是玉冥派的……不好意思兄台,你叫什麼來着?”
“沛卿。”隊末那人一副書生打扮,說話也有氣無力的。張天茂尴尬地對他表示歉意,不過被他揮揮手作罷了。
琦淵二人站在最前,統一玉袍束腰、金線鈎邊的打扮。
其中一位女子身材高挑,面若芙蕖,目光灼豔,滿是好奇地注視着趙行舟二人,“李鳳生。”
她介紹完自己,又來介紹自己身邊人,“這位是我師妹,傅慕瓊。”
傅慕瓊負劍而立,窈窕清冷,聞言僅點頭示意。
崎淵百年内最負盛名的兩位劍修,李鳳生,傅慕瓊,原先隻聽說是女子,沒想到原來師承一脈,還是師姐妹。
趙行舟便微笑道,“趙行舟。”
撇了下眼,見旁邊人還是耷拉着個臉,絲毫沒有要自我介紹的意思,索性照葫蘆畫瓢道,“我師弟,陳時易。幸會。”
陳時易面無表情掃了他一眼。
“所以你們就是昆侖淩絕峰僅存的兩個碩果,風火雙行,雷水雙行?”李鳳生把趙行舟從頭打量到腳,即詫異,又一副見了什麼新鮮東西似的稀奇神色,回頭傅慕瓊感慨,“先天雙靈位,親眼見了,還是覺得好誇張。師妹你說呢?”
傅慕瓊很輕地點了點頭。
二人感慨之際,趙行舟卻從對方身上凝滞的劍意中感受到熟悉的氣息,“天火根?”而後又在對方師妹捕捉到一絲熟悉的溫度,“天水根?”
他錯愕地向張天茂确認,“這二位也是控殺雙位?”
張天茂把趙行舟拽到一邊,“李鳳生很早以前就對淩絕峰好奇得要命,這次聽說我和你組了隊,專門守在溪訣城口蹲我的。不過秘境中想找這她們二位組隊的人很多,從昆侖排到崎淵都夠再轉兩圈了。眼下七個人不多也不少,你就不要介意撞位的事啦。”
趙行舟第一次下秘境,對所有的事情一知半解,他當然不會介意撞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