誤闖直接煉化,這下咒之人未免太蠻橫了吧,簡直不講理!
反觀賀山綠不以為意,并不去解釋其合理性,而是告誡道,“禁地就是禁地,明明心知肚明還要去闖,那就是死有餘辜。”
“當然,琦淵乃昆侖貴客,我如此說,隻是希望姑娘多加小心,并無冒犯之意。”
“可若有外人不小心……?”
錢巧巧還想說點什麼,被賀山綠毅然打斷,“所有來昆侖的客人,都會第一時間被告知昆侖的忌諱,不會發生這種不小心。”
“若有明知故犯者,那就不是值得昆侖以禮相待的人了,還是死有餘辜。”
錢巧巧咽了咽口水,心裡對昆侖産生一些改觀。
不愧是斬妖除魔第一名門,張口閉口都是死有餘辜,當真殺伐果斷。
就是規矩聽着有些離譜,還不怎麼近人情……
趙行舟則在想,逐月台?埋着一把劍?設有禁咒?誤闖直接煉化?
他沒走錯宗門吧?
看着眼前不知走過千百遍的山路,雲層上和記憶如出一轍的雪山之巅,他平白生出一絲怪異之感。
想來,應該是一百年太長了,足以颠覆他對過往許多的認知。
前淩絕峰峰主,謝海生一生隻收了他這麼一個徒弟,且師徒二人在同一天戰死,實在可惜。
身份昆侖第一劍,最終卻落得無人承其衣缽了,怎麼可以?
好在天無絕人之路,他大徒弟複活了。
卻不知他師徒二人曾生活過兩百年的老家,現如今又是何貌。
趙行舟擡起頭,用目光追尋雲層後淩絕峰的位置。
淩絕峰那樣靈氣四溢的修行寶地,空着可惜,想必早已易主。
趙行舟歎息着想。
但願新任淩絕峰峰主是個喜歡熱鬧的,最好像其他山峰峰主一樣,多添些個弟子吧。
否則諾大一個淩絕峰,常駐者隻有那麼一兩個人,其無聊程度,堪稱令人發指,非他趙行舟不能體會。
聽賀山綠繼續道。
“差點忘了說,還有第三處禁地,錢姑娘你一定要記得!”
“昆侖五峰之一,淩絕峰,為昆侖第三處禁地,是昆侖淩絕峰峰主獨居之地。”
“此地非同凡響,絕不允許他人随意闖入,否則不死也要扒層皮!”
錢巧巧大聲“哇”了一下,身後少年則由于持續看天,被平地絆得一個趔趄。
大約猜到了錢巧巧會是這種态度,賀山綠搖頭道,“這不是我誇張。早年有不長眼的外門弟子行竊,以為淩絕峰無人,肆意闖入,結果被南仲君一劍殺了,掌門趕到時,人都被斬成血水了。”
“還有一次,紫霄峰座下弟子貪玩,禦劍飛至淩絕峰地界觀賞七景之一,落星飛瀑。中間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隻是聽說最後人和胳膊是分開回來的。我師傅雲裳仙子一顆大還丹勉強為其續命,然而那人的道心早被碾碎成渣,一聽見淩絕峰三個字就要哭嚎,何談日後修行?”
“總之淩絕峰乃兇險之地,比起禁咒也不遑多讓,你們還需謹慎出行。”
錢巧巧被吓得往後倒退一步,險些與身後少年撞上。
二人身形不穩,驚愕如出一轍。
“什麼?”
--
昆侖之巅終年覆雪,有一座破敗的道觀。
此道觀三層小樓,乃昆侖開山祖師青玉子一手建造。現而今年久失修,鮮少有人問津。夾雜在暴虐的風雪裡,顯得十分孤寂。
陰曆七月十五,百鬼出行,細聽便有細碎的哭嚎聲不絕于耳。黑暗如一張抻不開的巨網,攫住深夜中一切蹤影。
觀内漆黑一團,不見牌位,中心處有一張四仙方桌,上面置有一盞青銅油燈。
此燈台不似凡物。通體青黑,有陰森的鬼氣纏繞,燈芯火焰極淡,顔色詭谲如冥火。
燈台中的液體如水,其中有三條魂魄小魚呈半透明狀,散發着瑩瑩藍光,漂浮其中,好似冬眠初醒,很久才遊動一下。
黑暗吞噬一切,唯獨映襯出牆邊一道燭火似的人影,身形挺拔,長袍如水垂落,如同魍魉。
他貼着牆坐下,如此随性的動作,做得不算自然,與記憶中那人不同。
一隻腿微曲,手落在膝蓋上,長久無聲地望着燈台,目光中碎火漸熄漸滅。
屋外暴雪如屑,肆虐無常。此觀年久破敗,窗棂折裂,牆壁細縫蜿蜒,卻一絲風都吹不進來。
直至十五子時過去,火焰漸熄。
三條魂魄小魚散去藍光,徒留餘燼似的微茫沉入燈底。
牆下人仰頭向後,下颌線條輪廓分明,情緒寥寥。
他擡起膝蓋上的那隻手,一把帶鞘長劍憑空出現,懸于燈台上方。
自那劍一出,觀内風聲盡數被壓下,氣氛陰沉得足以将空氣結冰落地。
雖為守護劍陣,可經此劍壓制,萬籁俱寂,一時将觀内襯得似墳冢。
出劍人對着虛空一處開口,像是很久沒說過話,嗓音低沉,沙啞,如風雪掃過堂前,冷冽異常。
“八十年前,輪回簿上我看到謝海生三字。他轉世為人,家世很好。”
“既不記得前塵,我不會打擾。”
“而後我翻遍死人頁,一百一十五年了,唯獨不見你。”
說到這,那人不知想到什麼,笑了一聲。這聲笑更有不知所謂的冷淡,聽着有些瘆人。
“有時我會想,若你也如師傅一樣落入輪回了,我當如何?”
“我想不出來。”
長劍突然顫動,抑制不住即将出鞘的滔天煞氣,引發陣陣冷冽的劍鳴。偏偏劍的主人語氣平靜,好似在談無關緊要之事。
“趙行舟,不要轉世吧。”
于不見五指的黑暗中,有人向虛空伸出一隻手。手骨分明,修長有力,無數氣息在掌間方寸中靜止了。
再松開,什麼也不剩。
“師傅不記得我便罷了。這輪回之道,誰都能入。”
鼻尖氣息如淬着霜的刀刃,音色終于繃不住沉了下去,字字割人靈魂。
呢喃似吐息。
“隻有你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