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陽光行走太久,便會忘記被黑暗籠罩的感覺。是以,當陰冷氣息,如毒蛇般攀緣附身,楚辭一時也有些恍惚。
這是人間,還是魔都,煦日陽光,往來人潮就在頃刻之前,一簾之距,她卻覺得自己已然墜入另一個世界。
這種氣息和目光太熟悉了,她在魔族生活了十七年,僅僅依循本能便足以識别出這些人的身份。
若非提前置辦這身黑袍和面具,她或許真的會露出破綻。
櫃架前,最早注意到楚辭的人最先迎了上來。
“閣下,可是來此弈棋的?”
這是一個中年男人,身着褐色布衣,相貌平庸到過眼即忘,若是将他扔到外面的街市,應當可以完美的融入人群之中。
越是碌碌無奇,越是利于僞裝,事實上這棋社中人,一眼望去,都有此等特點。他們太過于貼近普羅大衆,卻沒有意識普羅大衆不會以這般平靜無波的眼光掃視一位奇裝異服的訪客。
楚辭收回神思,刻意低聲道:“社内晦暗,吾雙目眇乎難視,可有點燈之處?”
這是一句通用暗語,白日言點燈,本是違背常理之事,但在這句話下意思不過是:“借一步說話。”
那櫃房微微一愣,這暗語一出,再加之楚辭這身玄袍,幾乎可以确定是魔族中人。
“前廳設有帷幕,确實采光不佳,閣下若是願意,可随小人前往二樓,縱使不供燈,也算亮堂。”
楚辭點點頭,遂同男子前往二樓。
剛邁上台階,楚辭便覺周遭一道似有若無的屏障如水波般蕩開,待上到二樓,視野确實明朗了許多,可陰濕的氣息卻愈發濃重。
有結界,就設在登樓的階梯之上。
楚辭餘光瞥向窗外,隻見窗外景象一切如常,這結界單向隔絕,隻為不讓棋社二樓的談話,流向外界。
櫃房恭敬道:“閣下覺得此處可還适宜?是否需要在下備棋?”
果然,這設置在鬧市的暗樁體系更為審慎,僅僅一句通用暗語還不夠令他們信服,若想探得消息,她還得進一步亮明身份。
魔族于人間設立暗樁無數,其中自然是魔尊和三聖使的名号最具威懾力。過往數年,她雖不曾出入魔都,但派出的部下或是傀屬,隻要說明受千機使的命令,自是一呼百應。
隻是她如今脫離魔都已有大半年,她不敢确定自己這聖使身份是否可用,若是不奏效更會适得其反,引火燒身。
楚辭将那櫃房先生晾在一邊,順勢在窗邊坐了下來,立刻便有小厮從樓下跑上來為她奉茶。
面具掩住上半張臉,是以她完全不必卸下。楚辭細品一口清茗,指尖不經意的點了點杯沿,方才慢悠悠道:“備棋不必,吾來此又不是為了下棋。”
“那閣下是為什麼而來?”
楚辭刻意輕慢,但這位櫃房先生竟無絲毫惱怒,語氣神色皆如常。
他微微擡頭,目光中已有探尋之意:“或者說,閣下究竟适合身份。”
楚辭冷嗤一聲:“千機營,詭藥師,崔停雲。”
千機使的名号不可用,但并不是千機營中所有人的名号都不能用。
她營中尚有兩位副使,水蛭妖厍蠻,名号為“血羅公子”,崔停雲,名号“詭藥師”。
她想都不用想,肯定是借崔停雲的名号。
隻見她說完,櫃房先生臉色驟變,從方才老于世故的棋社掌櫃,變成了整裝待發的魔族徒從。
這一開口,就連聲音也變得更為渾厚沉穩。
“屬下曹侯,時刻待命,願為停雲閣下效力。”
如此嚴陣以待,連楚辭都有些感歎這一幹魔徒雷厲風行的做派。
“停雲閣下,”楚辭尚未開口,曹侯卻問道:“可是千機大人有令下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