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街巷尾的古玩店前,楚辭又是一翻巧言令色,舌燦蓮花,最終以一錠白銀以買下一串金絲砗磲佛珠,并附贈若幹古貝币。
還有絲帛鋪,珠寶行,雜貨店,墳典肆.....
整整兩個時辰下來,姜玉引和牧雲已經累得眼冒金星,呆坐在糖水攤前,懷疑人生。
姜玉引已經顧不得名家教養了,兩腿岔開,兩袖卷起,有氣無力地指責始作俑者:“楚辭,你簡直就是女人中的中女人,我,我在朔方城中修煉都,都沒這麼累。”
“這就累了?”小仙子和小仙師曆練不足嗎。”楚辭将買過的荔枝膏水遞給他們,還不忘提醒一句:“比不得仙家的瓊漿玉液,解解渴吧。”
二人哪裡顧得上什麼仙俗之别,毫不猶豫地接過,還不忘禮貌地道聲謝。
“不知道為什麼,分明也不及辟谷苦修那般辛勞,但就是手腳不聽使喚。”牧雲是真的累,心累,腿累,全身上下都累。
楚辭慢悠悠地啜一口手中加了綿冰的飲子,歎道:“看你們二人這樣子是不太行了,可這東街我們還沒逛到一半呢。”
牧雲:“來日方長,明日再戰。”
楚辭:“趁熱打鐵,一鼓作氣。”
姜玉引:“青山不改,細水長流。”
楚辭:“人生苦短,及時行樂。”
“......”
他們三個人,大眼瞪大眼,一人對兩人,兩眼對四目,僵持到最後竟是勢單力薄的一方占了上乘。
“要不,你們在這裡歇息着我自己去逛?”
“這...”姜玉引和牧雲一時有些猶豫。
“有什麼不放心的,你們總不至于擔心我這麼大個人能在這鬧市中被拐走了吧。”楚辭附下身,目露狡黠,“更何況,本姑娘之前是什麼身份,這點闖蕩的本事都沒有麼?”
這話說得也有道理,楚辭圓滑的手段,不可能有人繞得過他。兩大護法看了看天色,這半日耗下來,日色已漸漸稀薄,估摸着不到一個時辰便要入夜了,而蜃樓的拍賣會于戌時開始,楚辭自然是不可能不參加的。
“算了,”左護法牧雲宣布就此緻仕,“你自己去逛吧,這家鋪子距蜃樓不遠,我們就在這裡等你回來。”
右護法姜玉引也擺擺手,語氣頗像個送子遠遊的慈母:“也罷,也罷,早去早回,切莫忘了時辰。”
就此說定,楚辭将姜玉引和牧雲安置好,便轉身紮進了絡繹不絕的人群。
她身形輕捷靈動,幾步跨躍間,那一抹紅衣便沒了蹤影。
而在姜玉引和牧雲的視線之外,這一抹紅衣走街串巷,從成衣鋪中,裹了一襲齊地玄色錦袍又順手取出雜貨鋪中買下的黑色面具,改頭換面之後,一身“裹屍布”打扮的楚辭,又重新出現在了西街。
楚辭擡頭定定仰視着這一方平平無奇的牌匾——“秋水棋社”
若非姜玉引随口提及這個名字,她幾乎都要忘記了,遠在南境的雲水鎮還有一處魔族暗樁,恰恰便是這鬧市中的一方風雅之所,秋水棋社。
今日也算趕巧,溫詢和柳懷英與伏陽觀二人商議馭妖符篆的線索,姜玉引和牧雲雖然奉命看護她,但經她一番磋磨,已然丢兵卸甲,無心再戰。
多日以來,她終于能夠脫離這朔方城四人的注視,獨自行動。
雲水鎮東西二街的商鋪皆大開門戶,以招徕顧客,唯有這間棋社門窗雖洞開,卻仍然懸垂一方藏青色的帷幕,将鬧市區隔絕在外。
楚辭緩緩掀開帷幕,邁步跨入門檻。
棋社内陳設古拙簡樸,正對門處是一方紫檀木櫃架,前廳之中共設有八張塌幾,其上各置一方棋盤,兩側鋪有茵席,再擺上幾株蓊郁蔥茏的迎客松以作輔飾。
或許是因為楚辭的裝束太不像正常人了,自打她一跨進門内,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案前理事的櫃房,擡頭看向門口,埋頭對弈的文士停下了手中的黑白角逐,轉頭觀望,侍茶打掃的青衣小厮放下手中活計,側目窺視。
門外的街市,車水馬龍,熱火朝天,時不時傳來幾聲充沛激昂的叫賣聲,而門内的棋社,清幽雅緻,阒然沉靜,窗牖處橫斜的幾縷陽光正好落在翠綠的盆植上,零落成斑駁疏影。
已然成為衆矢之的的楚辭,雖然已将全身皮囊骨相隐藏在面具與玄袍之下,此刻仍然暗自捏了一把冷汗。
我勒個乖乖,這棋社中的人,無論作何打扮,無論是何營生,無論此時此刻正忙于何事,他們之中,無一例外,全部,都是魔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