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我一個粗人,大字不識幾個,一輩子都在山裡水裡,聽多了你們這些心善的後生與我們說的話,我這半截入土的才遲遲地意識到,村子裡的孩子不能與我們一樣愚昧,總要出去見點世面才行。
數年前有個才子喚作劉光祖,特意與我強調,村中人若再這樣多延續幾代,原本隻是為了躲避災禍才藏進深山的我們,最後結果還是不幸。”
俞溯因為自己欺騙了村長,所以在此時聽他說話格外認真,不自覺地就問他是否已經有解決辦法,并主動問是否有自己能夠幫忙的。
或許在他的認知裡,願意承認自己愚昧無知,又完全将村中孩子的将來放在心上的人,不該會有壞心思,竟就這樣率直地答應幫忙了。
他與村長一來一回地交談,完全沒注意到其他人的沉默,褚明袖不消得管他,除非他有性命之憂,或是有意将别人拖下水,但顯然俞溯雖然有些大意,卻的确是個心善的好人。
從馬樸益口中得知,數年前他便有打算,要讓村子裡的年輕人帶着小孩子一起出山去,但是自小在山村裡長大的人少有願意離鄉的,尤其身邊還得跟着個孩子,無論親疏都是如此。
因而當年隻有村中十來個年輕人随同劉光祖一行書生離開了,幼兒仍就留在村中慢慢長大,此事并非做得十全十美,但也算完成了大半。
直到如今,孩子們正值總角年紀,出遠門不至于太認生害怕,原本決心在京城中闖出名堂來的那些年輕人應當也成家立業了,能照拂一下這些後輩。
他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就是希望俞溯一行人出山時能帶着孩子們一起離開,他們願意給出報酬。
“村長你可知當年那群年輕人具體所在何方?”雖然俞溯覺得此事有些怪異,但他不至于因此便不幫忙,可他看着村長有些猶豫,連這麼一個問題都不好回答。
馬樸益将碗中酒一飲而盡,不知是氣憤還是悲哀,眼眶竟然紅了,“出去了的那群孩子,沒有給我們回過信,還有我自家那娃兒,一晃七年過去,我們再未見過他。”
“若是如此,我們把孩子們帶出去,他們又該由誰照料?”
“生死有命,富貴在天。”短短一句話說完,馬樸益便端着酒碗敬他們,他自己也打心底地回避這個問題,六十的年紀,端着碗都在發顫。
時至中年晚年,沒人願意帶着孩子離家,年輕人一去不複還,任誰都心焦,更何況他還是一村之長。
俞溯喝不了酒,卻還是和他碰了碗沿,抿了一口,辣得嗓子疼,而馬樸益又将一碗全喝盡了,露出一個苦澀的笑來。
“明袖,我再敬你——”
“不必,村民們的怪病難治,我暫時不會離開,這個忙我幫不了。”褚明袖瞥了一眼俞溯,打消了馬樸益以一碗酒就換他一個承諾的念頭。
“可你兄長都答應了不是嗎?”馬樸益媳婦勉強地擠出一個笑來,替他夾菜,馬樸益作勢拽了拽她的手臂,示意讓她不要再說了。
“明袖人做了決定的事情不會輕易改變,你又不是不清楚,何必要為難人家。”
聽到馬樸益幫他說話,褚明袖依舊不為所動,就方才一句表明自己的态度的話之後就不再參與到他們的談話中。
俞溯越聽着馬樸益細說村中人的良善,越覺得難辦,若所有的事情都落在他一個人肩上,以他的能力,可能真說不定會失約于人,直到兔子從他腿上呲溜蹦了下去,臉上略顯僵硬的微笑才自然地變作了疑惑。
兔子剛蹦到門口,門外便有怪異的聲響傳來,屋子裡幾人都安靜下來,褚明袖坐在桌邊不動,俞溯卻有些按捺不住,想要去瞧瞧,完全忘記了可能撞見非人之物的事情。
“頭好痛!”咬牙切齒變了腔調的怪聲,一聽就是戚柒。
好吧,她的确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