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哪種?”
喻左傅搖搖頭,如果可以他當然不希望将時暖夏卷入這樣的事件當中。
但如今一看,即使他已經長大成人,站在比學生時期更高的地位,卻還是找不到任何的方法緩解哥哥的身體,徘徊在家人的焦慮中無法逃脫。
他隻看向車窗的前方,眼神有些放空,将這部分的話題轉移開來。
“在我的記憶裡,哥哥從小就要被關在房間裡面。”
“……也,不算是關吧。哥哥身上的病情不能輕易感染細菌和病毒,否則很有可能會因為很小的細菌病毒而不斷反複感染,最後因為各種嚴重的細菌感染、病毒性感染緻死。
小時候偶爾從學校回家,父親就會告訴我哥哥今天不在家,要去一個地方。
那個時候我隻記得大哥要去一個箱子裡,我們沒有辦法見面,也不知道大哥為什麼要去哪個地方。
為什麼我的父母在大哥進去的時候,表情看起來會是那麼難過。”
時間一點一滴地過去,距離時暖夏上班交接還有一些時間,夜色也愈發厚重了。
車已經離她的大學越來越遠了,原本熱鬧的大學生夜市摻雜的各種聲音很快如同汽車拐角消失在角落處一樣安靜下來了。
原本車行駛的方向還在大學夜市附近時隔着車窗,連說話時外邊傳來的聲音都像覆上了一層朦胧的幕布。
時暖夏又出現了那個強烈的感覺——好像這個時候的喻左傅,跟車外的整個世界都隔離開。
就像上一次她回到家,在漆黑中摸索看見陽台外發呆的男人。
不遠處醫院的紅色十字标志高高挂着,穿過城市的綠植,首城人民醫院的标牌從高大的樹木中一點點展露。
他們兩人都來過這個醫院很多次。
時暖夏想起那個時候,曾在上班途中遇見喻左傅在醫院通往VIP病房的位置。
“之前……我在VIP病房見到你,所以當時的那個病患——”
“是我大哥。”
車子找到了車位,男人伸直了手臂,垂落在方向盤上。
這樣的自我剖開,對喻左傅來說是非常不習慣的。
他從來不被允許這樣袒露脆弱,内心卻從來都很清楚,這樣的平靜遠不是因為足夠冷靜。
是因為家中有一個更加崩潰的人在,他沒有成為第二個的資格——也不被允許。
“小時候還不知道那個‘箱子’代表了什麼——現在才知道,原來那個叫無菌病房。”
“還有無數的針,從小到大都數不清的靜脈免疫球蛋白。”
時暖夏皺了皺眉,突然心裡淺淺地浮現了一股不該過度追問的想法,自己倔強的追尋也許無意中會刺痛病患家屬的心情。
更何況……她現在也能算是病患家屬的一員了,在某種意義上。
像是察覺到時暖夏的想法,男人的手從方向盤浮空,穿過扶手箱貼在她的手背旁邊,似乎是在征求一個微小的牽手。
隻需要一個小小的觸碰,即使是手指碰到時暖夏的皮膚,都能讓原本不安躁動的心得以一絲平靜。
時暖夏察覺到指側的觸感,反手直接扯過他的手拉來,喻左傅一時沒反應過來,整個人被拉着傾斜過去。
身體跟着穿過來,為了保持平衡他第一時間條件反射将手肘撐在扶手盒上面的墊子上,由于力度被拉扯了下來,天然隔開了兩人的物理距離。
喻左傅的手卻在女人的懷裡,時暖夏隻是抓着他的手低頭在玩,偶爾将兩人的手指對比起大小,心裡還有一刻在感慨她這雙常年被消毒水侵蝕的手連喻左傅的一半好看都不到。
修長的指尖,大小恰到好處的關節,看得出來可能平日不會将手指的關節掰得咯吱咯吱響。
但仔細想想喻家這樣的家世,能養出這樣一雙手也再正常不過。雖然家裡條件沒有那麼好,但時暖夏也仍然能算是中産階級裡的一個小小異類。
明明旁邊的人甚至都沒有擡頭看他,喻左傅的眼神卻變得有些柔軟。
時暖夏看似在自己玩他的手,卻無形中打斷了他的聲音——
如果說出來真的很難受,那就不說好了。
“謝謝,你願意聽我說話。”
“母親對這件事的過度緊張……是我的錯,我沒有和我的家人協商好,打擾到你了。”
喻左傅的眼神逐漸變得愧疚。
這樣的事情,時暖夏完全不應該承受。
即使以她的性格,也猜得出來先答應了母親的懇求,隻是最後沒想到母親的“攻勢”和她想象中的不一樣。
但喻左傅從來不會認為,因為時暖夏跟自己組成了婚姻,就必須要和自己的家庭捆綁在一起。
他的家庭是他要處理的問題,本來就不應該嫁接給任何人承擔,以試圖從中獲得片刻的喘息。
喻左傅也永遠無法接受自己這樣做。
“我很抱歉。”
時暖夏本想搖搖頭,卻像是想到了什麼,最後還是陷入了沉默。